周一清晨的校門口擠滿了學生，自行車鈴鐺聲、同學的打鬧聲混在一起，像趕集時的集市。楚運歡背著裝滿“田埂筆記”的書包，剛走到老槐樹下，就被個熟悉的身影堵住了去路——張大山蹲在小賣部的臺階上，軍綠色膠鞋上沾著新鮮的泥土，手里的旱煙桿在地上戳出淺淺的坑。
“楚家小子，站住?！睆埓笊降穆曇魩е鵁熚叮瑥难揽p里擠出來，旱煙桿突然指向楚運歡的書包，“聽說你最近挺能耐，還幫同學講題？成績再好也是個農(nóng)村人，遲早得回來刨地?！彼哪抗鈷哌^楚運歡校服上的補丁，嘴角撇出個冷笑，“別以為考個中游就想當城里人，你爹還在玉米地里刨土呢，你能飛上天？”
楚運歡攥緊書包帶，指尖把帆布帶捏得發(fā)白。書包里的“田埂筆記”硌著后背，里面的竹竿杠桿圖、抽水機受力分析仿佛都在發(fā)燙。他想起昨天在玉米地里，王磊說“要跟著你學物理考大學”，想起趙曉慧把野花書簽塞進他手里的樣子，突然覺得張大山的話像根刺，扎得人心里發(fā)疼。
“我是農(nóng)村人，但不會一輩子待在村里?！背\歡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像田埂上的石頭，穩(wěn)穩(wěn)地立在地上，“我走出去不是為了逃離，是想把外面的知識帶回來。就像您種玉米換新品種，我去外面學知識，也是為了讓咱村更好?！?p> 周圍的同學漸漸停下腳步，好奇地圍了過來。王磊從人群里擠出來，手里還攥著本物理練習冊，封面是楚運歡幫他畫的抽水機：“楚運歡說得對！他教我用‘甩毛巾’記離心力，比課本還清楚，憑啥說他是瞎折騰？”戴眼鏡的男生也跟著點頭，舉著手里的“田埂筆記”：“我昨天用他教的玉米葉脈原理，解出了物理題，老師還夸我呢！”
張大山的臉一下子漲成了醬紫色，旱煙桿在臺階上敲得“咚咚”響：“你們懂啥？農(nóng)村娃讀那么多書有啥用？最后還不是得結(jié)婚生子，守著幾畝地過一輩子！”他突然瞥了眼站在楚運歡旁邊的吳文嬌，語氣里滿是嘲諷，“城里姑娘跟你混，不怕被帶壞？別到時候大學沒考上，還耽誤人家。”
吳文嬌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上前一步站在楚運歡身邊，馬尾辮在風里輕輕晃，像棵挺拔的小樹苗：“張大爺，您種的玉米年年換新品種，從老品種換成雜交種，不就是為了長得更好、收得更多嗎？”她指著校門口賣早餐的攤子，“您家二柱賣的玉米，不也是用新方法種的，比別家甜？人也一樣，進步不分出身，農(nóng)村人咋就不能考大學、學知識了？”
陽光落在吳文嬌揚起的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楚。她從書包里掏出楚運歡的“田埂筆記”，翻開抽水機那頁：“您看，這是楚運歡幫張叔家抽水機畫的受力分析，張叔說按這個調(diào)整后，抽水快了不少。他不是要證明比誰強，是要成為更好的自己，還要幫大家一起變好，這有什么錯？”
周圍的同學紛紛點頭，趙曉慧舉著野花書簽喊：“楚運歡還教我用野花記借代修辭，現(xiàn)在我的語文成績進步可大了！”李萌萌也湊過來說：“他幫我整理英語錯題，用‘喂它’記‘wheat’，我再也沒記錯！”
張大山的喉結(jié)動了動，攥著旱煙桿的手緊了緊。他看著圍過來的學生，看著楚運歡眼里的堅定，看著吳文嬌手里的“田埂筆記”，突然想起上次來學校送扶貧物資，看見楚運歡在樓道給同學講題的樣子——那時候的楚運歡，眼里有光，像極了當年農(nóng)技站來村里教新種法的技術(shù)員。
“我……”張大山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楚運歡打斷了?！皬埵?，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怕我走彎路?！背\歡的聲音軟了些，卻依舊堅定，“但我想試試，像您種新玉米那樣，試試新的路。等我考上大學，學了知識，回來教村里的孩子，幫大家用新方法種地，不好嗎？”
小賣部的張大爺突然走出來，手里拿著袋炒花生：“張大山，你就別為難孩子了。運歡這娃懂事，上次還幫我修好了收音機，用的就是他說的‘電路原理’?！彼鸦ㄉ\歡手里塞，“娃，別理他，快上課了?！?p> 張大山看著楚運歡手里的花生，又看了看圍在周圍的同學，突然把旱煙桿揣進兜里，轉(zhuǎn)身往村里走。走了幾步，他突然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你要是真考上大學，我請你吃燉肉?！甭曇舨淮螅瑓s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楚運歡看著張大山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吳文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你看，他其實也不是壞人，就是嘴硬?！彼选疤锕」P記”遞給他，“快上課了，李老師還等著我們交模擬題呢?！?p> 周圍的同學漸漸散開，王磊拍著楚運歡的后背：“行啊你，連張大山都被你說動了！下次他再嘲諷你，我們幫你一起說！”戴眼鏡的男生也笑著點頭：“對，我們是‘互助小組’，要一起加油！”
楚運歡抱著書包，手里攥著張大爺給的炒花生，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fā)熱。他看著身邊的吳文嬌、王磊，看著遠處漸漸消失在晨霧里的張大山，突然明白，成長路上的嘲諷和質(zhì)疑，就像玉米地里的雜草，只要有足夠的勇氣和堅定的信念，就能把它們清除干凈，讓希望的種子好好生長。
上課鈴響時，楚運歡和吳文嬌并肩往教室走。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校門口的水泥地上，像兩條緊緊靠在一起的路。楚運歡摸了摸書包里的“田埂筆記”，里面的竹竿杠桿圖、抽水機受力分析仿佛都活了過來，在紙頁上輕輕跳動。
他知道，這次校門口的沖突不是結(jié)束，而是他成長的又一步——從以前的躲閃、自卑，到現(xiàn)在的堅定、回擊，他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害怕被嘲諷的農(nóng)村少年了。就像吳文嬌說的，進步不分出身，只要朝著光的方向努力，總有一天，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還能帶著身邊的人一起變好。
走進教室時，李老師正在講臺上整理試卷?？匆姵\歡和吳文嬌，她笑著說：“我聽說校門口的事了，你們做得很好?！彼褍蓮埍Ｋ湍M題遞過來，“這是新的題目，里面有咱村水渠的水力計算，你們試試?！?p> 楚運歡接過試卷，發(fā)現(xiàn)題目旁邊有行小字：“勇敢面對質(zhì)疑，才是真正的成長?！笔抢罾蠋煹墓P跡。他抬頭看向窗外，陽光正好，老槐樹上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像在為他慶祝。楚運歡知道，未來的路還會有挑戰(zhàn)，但只要身邊有這些溫暖的陪伴，有自己不放棄的決心，就沒有什么能阻擋他前進的腳步——他要帶著農(nóng)村人的堅韌和勇氣，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再把這條路，鋪回生他養(yǎng)他的這片土地。
課間時，楚運歡把張大爺給的炒花生分給同學們。王磊邊吃邊說：“等張大山請你吃燉肉，我們也跟著沾光??！”大家都笑了，教室里的氣氛像剛煮好的玉米粥，暖乎乎的。楚運歡看著同學們的笑臉，突然覺得，校門口的嘲諷已經(jīng)變成了他成長的勛章，提醒著他要更堅定地往前走，去迎接屬于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