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報恩要以身相許
這一夜,她就這么坐著,守了他一夜。
東方漸白,阿香只覺渾身僵硬,脖子更是疼得無法轉動。
反而那只被阿塵緊緊扼住的手腕,已然沒了知覺。
昨晚的夢魘,會不會就是他失憶前的遭遇呢?
還是只是一個單純的噩夢?
如果,他曾經(jīng)遭遇過那么痛苦的事情,那么不要回想起來,會不會對他反而更好些呢?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阿香,阿香欸,開門。嬸子給你送新米來啦。”
是隔壁米鋪張嬸。
阿香試著用力,又抽了一次手。
這次阿塵終于被驚動,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攥著她的手也隨之松開。
手腕處,一圈清晰的青紫色指痕,觸目驚心。
她趕緊拉下袖子遮住,匆匆跑去開門。
“哎喲,我的好姑娘,這是怎么了?昨晚沒睡好?”
張嬸指揮著店里的長工,把一袋袋米往院子里扛,看到阿香那憔悴的模樣,不由得關切地問。
阿香僵硬地歪著腦袋,苦笑著應了聲,“沒事兒,就是有些……落枕了。”
“落枕?可是上火了么?也是,這鬼天氣,都快把人蒸熟了。”
張嬸說著,目光不經(jīng)意地一掃,恰好落在阿香那只下意識想往身后藏的手上。
一圈青紫色的瘀痕,昭然若揭。
隨即,張嬸的笑意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跟阿香說幾句話?!?p> 張嬸揮揮手,麻利地打發(fā)走了長工,然后一把拉過阿香,將她拽到院墻的角落里。
臉上滿是那種“都是過來人,我懂”的曖昧笑容。
“阿香欸,你跟嬸子說句實話,你和阿塵,是不是已經(jīng)……嗯?”
阿香腦子還沒轉過來,一臉茫然,“是不是什么?”
張嬸用食指敲了敲阿香手腕上的淤青,又朝屋里努了努嘴。
“還跟嬸子裝!你看你這沒精神的樣子,再看你這手腕子。這是落枕能弄出來的?”
“額……這,這是和面的時候不小心崴傷了?!?p> 要是讓張嬸知道,阿塵是這么危險的人,還不得嚷著把他趕走。
“哦?崴傷了?我的乖乖,你什么手藝,能給自己烙個龍抓手?。俊?p> 真是掩耳盜鈴,連說謊都不會了。
張嬸看她這窘迫樣,滿意地嘿嘿一笑,“看來這傻大個,也不是那么傻嘛?!?p> 阿香覺得張嬸可能誤會了什么,可又沒有證據(jù)。
這會兒腦子實在轉不動。
“行了行了,還解釋什么呀?!睆垕鹪秸f越起勁。
“不過啊,嬸子得提醒你一句。這事呢,就得有個章程。你倆總不能一直這么沒名沒分地處著,打算什么時候辦喜事啊?”
“???什么喜事?”
這年頭,斗鵝拿了冠軍要被吃,救個人,還要辦喜事?
什么情況?
可話又說回來,話本里,好像還真是這么講的。
話本里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戲文里也說,看了別人的身子,就要對對方負責。
她救了阿塵的命,換藥時也看了,那豈不是……?
這是簡直撿了個天坑,還順帶把自己給埋了呀!
張嬸也不答話,只是笑瞇了眼看她。
完了,這場面,解釋不清,還反駁不了。
她索性放棄了,趕緊打岔,借著這個話頭,問了最關心的問題。
“咳咳,張嬸,咱先不說這個。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
“你家米鋪迎來送往的人多,消息最是靈通。這陣子,鎮(zhèn)子上或者碼頭那邊,有沒有什么人來打聽走失的人?”
“走失的人?”
“對,就是阿塵這樣……嗯,高高大大的,長得跟咱們不太一樣,可能是北邊來的男人?”
孫郎中說的那些疑點,她一個字也沒敢泄露,只得避重就輕。
張嬸原本還想再揶揄她一下。
見她一臉鄭重,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仔細想了想。
“你這么一說,我倒還真就幫你留意著呢??烧f來也怪,這都快十天了,別說來找人了,連個打聽的信兒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這不可能啊?!?p> “那可不。按理說,不看別的,單他那身衣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p> “丟了這樣心智不全的公子哥,家里人該多著急啊。可就是沒動靜。你說奇不奇怪?”
沒有家人來找?
是他的家人不知道他在這里,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要找他的家人了?
“會不會是,出來行商什么的,家里人還沒發(fā)現(xiàn)他失蹤了呢?”阿香神色凝重。
張嬸心下暗道:“都這樣了還行商呢?被人賣了都不知道錢怎么數(shù)?!?p> 可看阿香難得這么正兒八經(jīng),她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嗯,你說的倒也有可能,那就得等等了。”
張嬸寬慰道,隨即話鋒一轉。
“阿香,你跟嬸子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阿塵,瞧著是真不錯,人高馬大,長得也俊,對你也實在?!?p> “他腦子雖說不太靈光,但這樣才敦實厚道,不會有那些個花花腸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
“張嬸!”
阿香又羞又急,怎么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
“你聽我說完。”張嬸語氣嚴肅,“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總不能就這么一直把他留在家里吧?”
“他可不是你那只獅頭鵝。這孤男寡女的,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
一時好心是美談,但日子久了,就成了不清不楚的閑話了。
平心而論,將來哪家好兒郎,能不介意自己媳婦,有過這么一段過往?
阿香低著頭,看自己手腕上的淤青。
張嬸的好意,她不是不懂。
但總不能就這樣把他轟出去。
張嬸嘆了口氣,語氣里充滿了擔憂和憐惜。
“等?要是能等到,那自然是好??扇f一呢?萬一他一輩子都這樣,好不了也沒人來找呢?”
“你啊,總不能就這樣養(yǎng)他一輩子吧?你自己的終身大事,又該怎么辦?”
是啊,該怎么辦呢?
如果他就此了卻前塵,跟過往不再有任何聯(lián)系,是不是,就得養(yǎng)他一輩子呢?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啊?!不對不對,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