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并不算小,卻無一人撐傘,濕漉漉的地面映著彩色的燈光與行人或悠閑或匆忙的身影。
在明與暗的交界處,奚午蔓看見奚午承,看清他發(fā)絲與肩頭被燈光染紅的雪。
他微微低著頭,將銜嘴里的卷煙湊近掌心護住的火光?;鸸庥沉了麖埬橗?,只短短幾秒,又消失不見。他半張臉重歸于無光的昏暗。
劣質(zhì)的煙草,刺鼻的氣味,遭風雪迅速稀釋。
他一抬頭就對上她的視線。
那平靜的、不慌不忙的、絕對自信的淺笑,在他眼中漾開。
她毫不猶豫,她沒有選擇,向他走去,只能向他走去。
“看上去很糟糕?!鞭晌绯新鲁鰺煟哪槺话谉煻虝夯\罩,很快在風中清晰。
奚午蔓記得,奚耀航與一群男人聚在一起,總?cè)耸忠恢а┣?,搞得他們在的地方云霧繚繞。然后他們說話,真話里摻著一半假。
奚午承沒抽完那支煙,把煙蒂扔進旁邊的滅煙垃圾桶,拉開車門,讓奚午蔓先上。
車一駛出停車場,就提速涌進車流。車窗外的明與暗匯成一條條粗細不一的線。
“哥哥專門來接我的?”奚午蔓打破沉默。
“我剛好在附近吃飯。”
“我以為哥哥是專門來接我的。”奚午蔓偏頭看著車窗,在玻璃上交上奚午承的目光。
“要是沒發(fā)生火災,我沒打算打擾你跟穆啟白的約會?!鞭晌绯姓f。
“要是穆先生不用未婚夫的身份來說話,我沒打算跟穆先生約會?!?p> “出爾反爾可不是個好習慣。答應跟他訂婚,就一定要跟他訂婚。連約會都不情不愿,人家難免懷疑你的誠意。”
“是?!鞭晌缏]了嘴。
今晚的火災,很快就傳遍A市的大街小巷,媒體報道那是一場意外,只提及火勢多大、消防員滅火的速度多快、人們多么驚慌,沒提及火滅后的事,更沒提及那個男人。
奚午蔓知道,她不可能再見到那個男人了,那個男人就像昨晚被燒焦的百合花一樣化成了灰。
無人會過問一堆百合灰最終落在了哪片林子里。
葉莫莫本著八卦的心,請奚午蔓到公司樓下新開的咖啡館喝咖啡。
一手的視頻、圖片,身為當事人的感受,葉莫莫全都很好奇。很遺憾,奚午蔓什么都沒有。沒有視頻,沒有照片,也沒有感受。
就很普通,一場普普通通的、沒能吃到飯的晚宴。
葉莫莫打開手機,翻開新聞報道所配的圖片與視頻,通過奚午蔓了解更多細節(jié)。
“我還在準備一場以婚姻為主題的服裝秀。”葉莫莫說,“愛情與婚姻掛鉤,也不過是從人文主義思想的興起開始的。所謂個人意識的覺醒,也不過是新的主流道德觀推翻并取代了舊的主流道德觀,事物總在發(fā)展,社會的主流觀念也總在隨時代的變化而變化,適合文藝復興時期的婚姻觀,不一定適合當下。更何況——”
葉莫莫打開另一個新聞,關于A國的離婚率與公民的幸福感指數(shù)。
“大多數(shù)人的幸福都不是來自結(jié)婚本身,相反,我看見的是,很多女人離婚后比離婚前更幸福?!比~莫莫又打開另一篇報道,關于夫妻生活的調(diào)查。
“當然,也有婚姻生活幸福的夫妻,甚至不能說占少數(shù)。不過,哪怕只有極少數(shù)女人因結(jié)婚而更不幸福,我們就可以質(zhì)疑結(jié)婚的必要性,不是嗎?”
奚午蔓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認真聽。
“而且——”葉莫莫的話音突然止住,視線上移,越過奚午蔓的頭頂。
眉間的憂愁瞬間被熱情的笑容取代,葉莫莫的嘴咧得很開。
“年先生,好巧。”葉莫莫站起身,向年甫笙伸手,“您怎么在這邊?”
“到你們公司談點事?!蹦旮吓c葉莫莫握握手,又把手伸向奚午蔓,尋常的問好。
“??!”葉莫莫突然睜大眼睛,“說到事,年先生,下周三,您一定會去我家,對吧?”
“當然。”年甫笙點點頭,向兩位女士道了別,到前臺取過拿鐵,就離開了。
年甫笙的身影遠去,葉莫莫的心也跟著遠去了。
“其實吧,我覺得——”葉莫莫還望著年甫笙離去的方向,“要是能嫁給自己深愛的男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p> 奚午蔓眉頭緊了緊,疑惑葉莫莫的態(tài)度怎么突然就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莫莫姐這是,愛上剛剛那位先生了?”奚午蔓打趣。
“開什么玩笑,我只是單純欣賞他?!比~莫莫迅速收回視線,重新打開手機屏幕,卻忘了之前打算跟奚午蔓說什么,又不愿冷場,干脆把手機一放,重找了話題,“不要懷疑我對你哥哥的愛啊,蔓蔓?!?p> 奚午蔓敷衍性笑笑。
“說起來,關于男人與女人的婚姻——”葉莫莫終于接回之前的思緒,繼續(xù)同奚午蔓講著她對婚姻的看法。
奚午蔓認真聽著,沒往心里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葉莫莫口若懸河??Х葟d里本悠閑的客人們突然加急動作,很快,就只剩少數(shù)幾個人。
注意到變化的葉莫莫迅速看一眼時間,睜大眼睛輕喊一聲“午休結(jié)束了”,迅速起身,叫上奚午蔓一起離開。
在靠近門口的位置,一個深藍戴鴨舌帽與黑色口罩的男人起身攔住奚午蔓的路。
葉莫莫在八卦與會議間,毫不猶豫選擇了會議。
咖啡館里突然異常冷清,奚午蔓抬頭對上男人的視線,問:“褚索警官,又要例行檢查?還是又要我陪您加班?”
“我想知道,你跟那位小姐聊了些什么。”褚索不答反問。
“我是犯罪嫌疑人?”奚午蔓稍稍湊近他,將他的眼睛看得更清,又遠離,“還是她是犯罪嫌疑人?”
“昨天晚上,學院城一家餐廳發(fā)生了火災,你也在現(xiàn)場吧?”
“是。難道您認為,那場火災是我造成的?”
“這個人——”褚索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男人的正面半身照,“你見過吧?”
是昨天晚上破壞香檳塔平衡的男人。
奚午蔓點頭:“有點印象?!?p> “他死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奚午蔓倒吸一口涼氣。知道又怎樣?
“現(xiàn)在知道了?!鞭晌缏f。
“我們懷疑他的死跟你未婚夫有關?!?p> “所以?”
“所以,請你配合調(diào)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