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侍奉你的上帝就行了,不要跑我這來管閑事。”這是樓盛說的最后一句話。
他說完,轉身回到之前那間屋子,重重帶上門。
奚午蔓還是好奇,新的好奇。她之前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所以她暫且選擇心滿意足地離開,待到之后再抑制不住,再來見他。
沿原路離開,穿過那些濕漉漉臟兮兮的巷道,穿過腥味與泥土的氣味,穿過一片風與雪,天徹底黑下。
路邊,那輛夜空藍轎車實在顯眼。車旁一襲潔白西服的穆啟白更顯眼。
穆啟白懷里抱了一大束花,那艷麗的紅,無香的羅德斯。
“蔓蔓,我差點以為你今晚不會出來了。”他上前,把花塞到奚午蔓懷里。
“穆先生是專門在這里等我?”奚午蔓微笑,不失客氣。
“當然,你可是我未婚妻?!彼麄壬?,請奚午蔓上車。
未婚妻。未婚妻。沒完沒了的未婚妻。
總刻意強調(diào),有意思嗎?
奚午蔓沉默著,坐到后座,把花放在旁座。
車沒有駛往虛煙院子。穆啟白說,他們都快訂婚了,卻連個像樣的戀愛都沒談過,至少一些重要的流程得走。
于是,在這家屬于他母親的西餐廳,他精心準備了一場晚宴。
數(shù)不清的蠟燭替吊燈工作,燭光比燈光更明亮,與白中白和白百合更相配。
數(shù)不清的人,都著夜禮服,神色各異,直勾勾盯著從門口進來的奚午蔓與穆啟白。
一旦有誰開始笑,所有人就都開始笑?;钴S的氛圍,頗有刻意的嫌疑。
本來就很刻意。這結婚現(xiàn)場一樣的布景。
應該穿上華麗的禮服,在眾人的掌聲中走過紅毯,走到紅毯盡頭,穆啟白面前。
他會單膝下跪,為她戴上訂婚戒指。然后他們擁抱、接吻,在眾人的歡呼與笑容中。同別的情侶一樣。
她不用走向他。他在她身旁。她挽著他的胳膊。
淡粉色的蠟燭,金色的光,這奇異的霧與云霞。
從門口到中央那圓形的臺上,穆啟白一直頷首回應別人的問好。奚午蔓跟在他身旁,禮貌性保持微笑。
他們大多數(shù)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人,都很開心,發(fā)自肺腑的、毫無做作的開心。他們一年四季都很開心。
奚午蔓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會一年到頭每天都那么開心,就像不知道除了逛商場無事可做的都是些什么人。他們沒有煩惱,甚至永遠不會生氣。
穆啟白拉著奚午蔓站上那圓臺,廳內(nèi)的歡呼瞬間沸騰。不,還沒到時候,人們還沒拿出最大的熱情。
他們在等。等更值得歡呼的事。
穆啟白拉住奚午蔓的衣袖——他本來想拉她的手,她出于突然的恐懼及時縮進袖子里——開始了深情的告白。
穆先生精心準備了演講,配上也許是專門練習過的、也許是生來如此的表情與動作,簡直令人心動得不得了。
臺下人群中,有好些女人都想要站上那臺子,取代奚午蔓。
奚午蔓的反應未免過分冷淡,她們懷疑她連最基本的同理心都不具備,面對這樣的情感流露,居然一點沒被感染。
男主角的表演再完美無瑕,女主角的反應跟不上,觀眾總容易出戲。毫無CP感,影響觀感,不如換一個,就這么回事。
長達五分鐘的演講終于結束。奚午蔓如釋負重,心平靜得異常。
穆啟白緩緩松開奚午蔓的衣袖,深情地望著她,單膝下跪,同時從褲兜里摸出一個戒指盒,打開戒指盒,金鑲鴿血紅寶石在燭光下誘惑人去采摘。
人群一陣驚呼,隨即是此起彼伏的“答應他,嫁給他”。
在這樣的氛圍下,很難想辜負那些粉色蠟燭與白百合,很難想辜負那香檳塔和人們的熱情與期待。
那枚戒指是那樣美,像穆啟白給她的承諾一樣。透過那枚漂亮的戒指,完全可以預見幸福的婚后生活,幸福的穆少夫人。
是嗎?
且先屏蔽那些誘惑的吵鬧,且先冷靜,仔細看看跪在面前的男人。
不錯,還沒有訂婚,他已然把自己當成了奚午承的妹夫、她的擁有者。
他認為不用與她商量,甚至不需要提前通知她,他完全可以擅作主張,準備這樣的儀式。
他無需顧及她是否喜歡,只顧及他的面子,邀請來她不認識的、理論上會百分百站在他那一邊的觀眾。
這是宣布主權,同樣是示威。
那些閃光燈,那些報社的記者們,都是現(xiàn)場的見證人。
你看,這個女人,她,奚午蔓,是奚耀航的千金,奚午承的妹妹,我的妻子。她的中指上有我為她戴上的戒指,她的名字將一輩子冠以我的姓氏。
穆夫人。
我是奚耀航的女婿,奚午承的妹夫,奚午蔓的丈夫。
接過戒指吧,丟開腦子,被這刻意的氛圍所感染吧。
他將肆無忌憚,把她踩在腳底,他將站得更高,同時迫不及待施展他身為丈夫的權力。
奚午蔓保持著一貫的禮貌微笑,“不”還沒出口,人群里突然響起女人驚恐的尖叫。
幾乎只眨眼的功夫,眾人驚慌四散,逃往室外。
相機的快門聲幾乎沒有間斷,沒人聽見有玻璃碎掉,也沒人看見香檳塔是怎么坍塌的。
當那一聲尖叫壓下所有歡呼,眾人發(fā)現(xiàn)火勢在迅速蔓延。
不出兩分鐘,消防員就到了。
火勢蔓延得實在太快,火被撲滅時,現(xiàn)場已是一片廢墟般的狼藉,好在并無人員傷亡。
穆啟白殺人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他發(fā)誓不會放過破壞他精心準備的求婚儀式的罪人。不管那個人是誰。
他的同學們、朋友們、熟人們,A市的精英們、名流們。
事故發(fā)生時,大家都擠在一起,監(jiān)控里看不出到底是誰破壞了香檳塔的平衡。
這無所謂,很快,穆啟白就用他自己的方式找出了那個人。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男人是穆啟白的大學同學,起初堅持聲稱不是故意的,挨了兩悶棍,趴在地上起不來。
“對!我就是不想你娶奚午蔓!”男人咬牙切齒。
“不想我娶她?”穆啟白用鞋尖輕輕碰碰男人的下巴,“你以為你的想法很重要?”
這場求婚儀式被迫中斷,賓客們紛紛散去。
奚午蔓擠在人群中,跟著主動送她回家的熱心人前往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