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楊柳依依
“不用麻煩小晴姑娘了，我心已死，身體尚有何用？”楊青委坐一棵桃花樹下，懷中緊緊抱著他表妹柳紅已然冰冷的尸體，心里一片灰暗。小晴姑娘要幫他包扎傷口被他拒絕了。
小晴姑娘有點(diǎn)左右為難，既不想放棄，又不知該如何勸解，此情此景，還有什么說辭，不是蒼白無力的？
“逝者已矣，楊兄又何必如此呢？”李長恨走上前來，除了這些常用套詞，他也不知說什么好。
“李兄，我此時(shí)的心境，你是無法體會得到的，如果你們對我心存同情，愿意為我做一點(diǎn)事情的話，明天就把我和我表妹，一同葬在這棵桃花樹下面吧。我現(xiàn)在不想有人打擾我們，你們能成全我們嗎？”楊青死意已決。
“那好吧，我們明天再過來?！崩铋L恨沉思有頃，也唯有尊重他的意志和抉擇了，他嘆息一聲，招呼小晴姑娘和小可愛暫時(shí)離開楊青，轉(zhuǎn)身到別的地方去幫忙。
身為女人且有一雙巧手的小晴姑娘，做的自然還是清理包扎傷口一類的事。
身為男子且體魄強(qiáng)悍毫發(fā)無損的李長恨，不承擔(dān)清理尸體的任務(wù)，自己都不好意思，他所做的工作是把守護(hù)者與蒙面人的尸體區(qū)分開來集中到就近的道路邊，以方便人運(yùn)送。說真的，他希望的是給小晴姑娘打下手，奈何現(xiàn)實(shí)狀況不允許。
倒是小可愛，一直都跟在小晴姑娘的身邊，不過它沒有手，在這方面幫不了什么忙。它也曾試圖搬運(yùn)尸體，可是被大家阻止了，因它的種族問題，它被人告知自己只能搬運(yùn)蒙面人的尸體。所謂的種族問題，當(dāng)然不是說它被人歧視了，只是大家不想守護(hù)者的尸體被它拖行，沒辦法，它只會用嘴巴咬著死者的衣服頭發(fā)什么的拖行。憑什么我就只能搬運(yùn)壞人的尸體？小可愛憤憤不平，干脆賭氣不干了。
當(dāng)該忙的都已基本忙完后，夜晚也來臨了，李長恨跑到山溪水潭里徹徹底底把自己洗涮了一遍。他要洗的可不僅僅是今天的血污和汗水，要知道，因?yàn)榇蜃扌械木壒?，他已?jīng)有一年沒有沐浴洗澡了。
在水中泡了足有一個時(shí)辰，他隨便找了一間無人居住的簡易木屋。這是由志愿者自行搭建的，經(jīng)過今天一役，像這樣人去樓空的木屋或竹屋不在少數(shù)。
換掉身上的濕衣，拿去外面掛到一棵桃樹上后，李長恨躺在木板床上，心里百感交集，日間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xiàn)翻涌，揮之不去。
不會真的如陸魂所說，只有靠它才有飛升仙界的希望吧？那種渺小的可能性值得冒險(xiǎn)嗎？為了成仙不惜生靈涂炭，還能算是個人嗎，良知安在？堅(jiān)守良知就是婦人之仁，就非丈夫之所為？這是哪門子的歪理，難道身為男人就非得殘酷無情？說真的，我只知道男人非有不可的構(gòu)成部件是女人，沒有女人這種部件，世上就不可能有所謂的男人存在。
楊兄的遭遇太讓人惋惜了，他對柳紅姑娘的深情，教人怎能不動容？換作是我，能為心愛的姑娘做到這一步嗎？
小晴姑娘美麗又溫柔，確實(shí)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小可愛真是幸福，能夠跟在她身邊，被她所愛護(hù)。
李長恨輾轉(zhuǎn)反側(cè)，胡思亂想，直到午夜過后，方才迷迷糊糊地進(jìn)入夢鄉(xiāng)。
翌日一覺醒來時(shí)，天已大亮。
匆匆趕到楊青所在處，發(fā)現(xiàn)小晴姑娘和小可愛已然在那里了。
小晴姑娘正在給楊青柳紅梳理頭發(fā)，整理著遺容，小可愛一旁百無聊賴，仰著脖子，嘴巴一張一合的咬著空氣。
“你這個大懶蟲是不是睡懶覺了，怎么現(xiàn)在才過來？趕緊干活。”小可愛對李長恨很是不滿，用嘴指著地上的一把鋤頭對他道。
“呃，不好意思，來晚了，我昨晚在思考人生的意義，睡得遲了一點(diǎn)。”李長恨看了小晴姑娘一眼，他可不想自己在小晴姑娘心目中的形象是一個愛睡懶覺的懶蟲。
小晴姑娘含笑打了聲招呼，繼續(xù)手邊的工作。
“人生，什么是人生？”小可愛雙眼放光，一個陌生的詞匯立馬讓它變身好學(xué)寶寶。
“說了你也不明白?！崩铋L恨揮舞鋤頭，頭也不回的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明白，說說看。”小可愛不服氣地道。
“呃，這個嘛，其實(shí)我也說不明白，你沒有聽我說嗎？我在思考人生的意義，假如我知道人生是什么意義的話，我還用得著思考嗎？”李長恨可不想被小可愛此般糾纏下去。
“我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真的好無知，我問小晴老師去，她知道的可多了?！?p> “人生簡單點(diǎn)來說就是人的一生?！毙∏绻媚镏鲃娱_口說道，“這個詞和它涉及到的東西比較復(fù)雜，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我以后再跟你說，把它編進(jìn)故事里跟你講，好不好？”
“好，好，我最喜歡聽小晴老師講故事了。”小可愛異常興奮。
“你不要再誤導(dǎo)小可愛了?！毙∏绻媚锟戳死铋L恨一眼，淡淡的說了句。
“明白，明白?！崩铋L恨趕忙應(yīng)道。
見他如此，小晴姑娘臉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我這樣是不是有點(diǎn)過了，有點(diǎn)點(diǎn)頭哈腰的味道，不像個男子漢？”李長恨患得患失，心中忐忑自問。
“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你還不懂裝懂，誤人子弟，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智也，沒聽說過嗎？‘妾母同溺，妾乎母乎’是‘我在你心中有沒有占有一個重要位置’的意思嗎？不知道你便不要亂講。”小可愛一本正經(jīng)的批評李長恨。
“那是什么意思？”一年前的事了，這都記得？李長恨不得不佩服起小可愛的記憶力來。
“嗯，不懂就要問，孺子可教也?！毙】蓯蹖铋L恨的態(tài)度很是滿意，“聽好了，‘妾母同溺，妾乎母乎’的意思就是‘我和你母親同時(shí)掉到水里，你是先救我還是救你母親’？妾者，于此乃女子之自稱也，故此乃女子問男子的話。小晴老師可以這樣問你，你卻不能這樣問她。明白了嗎？”
“小可愛，你在說什么呢？不能亂說。”見小可愛在給李長恨上課，小晴姑娘本還在偷笑，此刻卻笑不出來了，她羞紅了臉，急忙道。
“小晴老師，這不是你跟我說的嗎，我哪有亂說呀？”小可愛有點(diǎn)迷糊了。
“呃，對，你沒有亂說，你說得很對?！毙∏绻媚餅榱瞬蛔屝】蓯鄯该院?，啞口無言了。
“小可愛呀，你真是太可愛了。”李長恨在心中瘋狂地為小可愛點(diǎn)贊?！耙切∏绻媚锬軉栁疫@個問題就好了，盡管它是那樣的令男人左右為難難以作答。”
“呵呵，那小可愛老師，你能為我解釋一下‘親夫’是個什么東東嗎？”李長恨別有用心地問道。
“親夫那么簡單你都不知道？”被人稱作老師，小可愛可開心了，“親夫便是丈夫嘛，女子之伴侶，俗稱老公是也，你跟小晴老師成了親，那你便是小晴老師的親夫了?！?p> 老師兩字還真不是白叫的，根本不用提出來，小可愛就自動舉例說明了。李長恨露出了奸計(jì)得逞的笑容。
“我說小可愛呀，你能否別老拿老師我舉例子說事呀？”小晴姑娘大羞，埋怨道。
“能。”小可愛干脆地答道，“但是為什么呢，小晴老師？”
“因?yàn)樾∏缋蠋熚視茈y為情——”見小可愛一臉懵懂，小晴姑娘看了李長恨一眼，“小晴老師以后再跟你說?！?p> 靈武大陸上沒有棺木的講究，從未曾有誰為此而賣身葬親，葬禮一切從簡，沒有那么多讓死者家屬心煩到恨不得死掉的是自己的繁文縟節(jié)，沒有那么多言不由衷裝模作樣的哭喪。當(dāng)土坑挖好，遺容整理妥當(dāng)，默哀鞠躬，簡單的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就可以落葬了。
在楊青柳紅的遺體告別儀式上，李長恨神情肅穆，即興致獻(xiàn)了一通腦洞大開的告別講話。
“生時(shí)，你們表兄妹在桃花林的幽僻處談情說愛，打情罵俏，彼此咬著耳朵說著不能讓別人聽見的悄悄話。
妾母同溺，妾乎母乎？表妹問表哥。
母也，表哥故意氣表妹。
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竟敢不討好我，表妹佯嗔追打表哥。
救命呀，有人要謀殺親夫了，表哥大笑著跑開。
你們情動的時(shí)候，也親親小嘴襲襲胸，相互擁抱，彼此依偎，甚或更近一步地作出一些大家都懂得的事。
你們雖然也擔(dān)心被人撞見，難堪，難為情，尷尬，但又情之所至，不能自己。
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令人向往，多么的讓人羨慕嫉妒恨。
你們是幸運(yùn)的一對，幸福這個從仙界掉下來的禮物剛好砸到了你們頭上，砸得你們頭眼昏花。
死后，你們合體雙宿，葬在桃花樹頭，飄落的桃花，依然會為你們幸福的愛巢添磚加瓦。你們不用再擔(dān)心有人會來打擾你們了，不用再擔(dān)心有人會來撞破你們的好事了，小可愛這個討厭的小家伙，也再不會闖進(jìn)你們的二人世界里來，不合時(shí)宜地追問你們說的悄悄話是什么意思了。
你們盡情地打情罵俏吧，盡情地?；尠桑M情地接吻、擁抱、調(diào)情和親熱吧，盡情地在你們情侶間的把戲中，追求與領(lǐng)略幸福的雙手那溫柔的愛撫吧。
你們曾經(jīng)對我說過，到桃花谷里來，目的是修煉，志愿守護(hù)者只不過是個虛掛的名頭，因?yàn)槟銈冋J(rèn)為大陣關(guān)乎所有人的利益，根本不可能會有人來此搞破壞，我也是這么想的，所有的志愿者幾乎都是這么想的。
然而，我們大家都錯了，一幫腦殘心喪的敗類，攻進(jìn)桃花谷里來，試圖摧毀大陣。
經(jīng)過我們大家勠力同心的奮勇搏斗，終將敵人擊垮，但我們中的許多勇士也壯烈地犧牲了，永遠(yuǎn)的離開了我們，這其中就包括你們，包括與你們一樣的眾多志愿守護(hù)者，包括職責(zé)守護(hù)者。
逝者已逝精神在，生者在生當(dāng)自勉。
你們，楊青柳紅，還有同是為了蒼生利益而英勇獻(xiàn)身的一眾朋友們，你們都是英雄！你們的犧牲和功績，以及精神，將永垂不朽，激勵著我們與兇殘的敵人作斗爭，激勵著我們守護(hù)大陣，激勵著我們守護(hù)人類的良知和世間萬物生靈的希望。
永別了！你們安息吧?！?p> 臨了，李長恨深深地鞠了一躬。小晴姑娘領(lǐng)著小可愛跟隨鞠躬。
從忘我的深情發(fā)言中清醒過來，李長恨心中不由得充滿了擔(dān)憂，壞了，又是接吻擁抱，又是襲胸親熱的，我這說的都是些什么混賬玩意呀？小晴姑娘一定認(rèn)為我是一個下流的色情狂，繼而對我退避三舍了。
其實(shí)，他的擔(dān)心完全是多余的，小晴姑娘不但沒有反感他的發(fā)言，反而自其真情流露的奇葩發(fā)言中，覺得他是一個可以深交的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