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清晨總是裹著淡淡的麥香。慕小雪睜開眼時，窗紙上已洇開層淺金色的光，顧大通正蹲在灶臺前燒火，背影被灶膛里的火光映得暖融融的。他身上還穿著那件藏青色的新衣，領(lǐng)口的祥云繡紋沾了點炭灰，倒添了幾分煙火氣。
“醒了？”顧大通回頭看她，眼里的笑意比灶火還亮，“我學(xué)著蒸了你愛吃的糖包，就是紅糖放多了，估計會甜得發(fā)齁?！?p> 慕小雪披衣下床，走到他身邊坐下。灶臺上擺著兩個歪歪扭扭的糖包，面皮上還沾著沒揉開的面粉，卻看得她心里發(fā)軟?！氨壤鲂娴挠衤陡膺€香?！彼闷鹨粋€，輕輕咬了口，紅糖的暖流在舌尖炸開，甜得恰到好處。
顧大通撓了撓頭，耳尖有些發(fā)紅：“昨天忙著招待鄉(xiāng)親，都沒好好跟你說說話?！彼钐爬锾砹税巡?，火星子噼啪作響，“等過幾日，我?guī)闳ズ陲L(fēng)崖看看，那里有片野杜鵑，這個時節(jié)開得正好?！?p> 話音未落，院門口傳來大黃的吠聲，夾雜著顧母的大嗓門：“通兒！小雪！快出來看誰來了！”
兩人連忙出去，只見院門口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白衣勝雪，腰間懸著柄玉笛，正是慕小雪的哥哥慕小白。他手里拎著個錦盒，正逗著大黃玩，見兩人出來，故意板起臉：“好啊你們，成親這么大的事，居然不提前知會我一聲，是不是把我這個哥哥忘了？”
“哥！”慕小雪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青玄道長說你知道的……”
“知道也不行?！蹦叫“缀吡艘宦?，眼神卻早已軟下來，他打開錦盒，里面是對赤金鑲玉的鐲子，“這是爹娘留下的嫁妝，本該我親自送來的，結(jié)果被仙界的事絆住了腳?！彼谚C子往慕小雪腕上一套，尺寸竟剛剛好，“顧大通，我妹妹脾氣倔，但心軟，你要是敢欺負她，我打斷你的腿?！?p> 顧大通連忙作揖：“哥放心，我要是欺負小雪，不用你動手，我自己打斷腿?！?p> 慕小白被他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算你識相。這次來，一是送嫁妝，二是帶你們?nèi)€地方?！彼蜻h處的云海，“天帝為了表彰你們查清三百年前的舊案，特意在瑤池設(shè)了宴，邀你們?nèi)ジ把??！?p> 顧母在一旁聽得眉開眼笑，往慕小白手里塞了個剛蒸好的糖包：“快嘗嘗，這是通兒給小雪做的，甜得很。”
慕小白咬了口糖包，眼睛一亮：“比佛國的素齋還好吃！顧大通，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手藝?！彼鋈粶惤櫞笸?，壓低聲音，“我可告訴你，小雪最不愛吃蔥，做飯時千萬別放；她冬天手腳涼，晚上睡覺你得多給她焐焐腳；還有……”
“哥！”慕小雪的臉瞬間紅透，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別說了！”
顧大通卻聽得認真，連連點頭：“我記下了，謝謝哥?！?p> 慕小白在顧家待了三日，每日纏著顧大通比武，卻總在最后關(guān)頭故意輸給她。慕小雪知道，哥哥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認可這個妹夫。臨走前，慕小白把顧大通叫到崖坪邊，遞給了他一個小小的玉瓶。
“這里面是昆侖墟的雪蓮蜜，能治寒癥。”慕小白望著遠處的河水，“小雪自小體弱，一到冬天就咳嗽，你記得讓她每日喝一點?！彼D了頓，聲音軟了些，“我這個妹妹，看著堅強，其實最缺安全感。以后有你在她身邊，我也就放心了。”
顧大通握緊玉瓶，鄭重地點頭：“哥放心，我會用一輩子護著她?！?p> 送走慕小白，兩人便收拾行囊準備前往瑤池。顧母往他們包里塞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某允?，顧老太太把那對銀鐲子往慕小雪手里塞：“帶著，這是咱老顧家的念想?！鳖櫪咸珷攧t把那面能照見冥界的銅鏡交給顧大通，“遇事多思量，別沖動。”
圣劍化作流光，載著兩人往南天門飛去。慕小雪趴在顧大通肩頭，看著下方的云海漸漸變成金色，忍不住問：“你說瑤池的宴會，會不會很拘謹？”
“有我在，不怕。”顧大通握緊她的手，“要是有人敢給你臉色看，我就用圣劍劈了他的桌子?！?p> 慕小雪被他逗笑，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劃著：“不許胡鬧。”
瑤池果然熱鬧非凡，各路神仙齊聚，衣袂飄飄，仙氣繚繞。天帝坐在寶座上，笑容溫和：“顧大通，慕小雪，你們查清舊案，還三界清明，當(dāng)受此賞?！彼忠粨]，一柄金光閃閃的長劍和一枚玉佩飛到兩人面前，“此劍名‘護世’，能斬妖除魔；此佩名‘同心’，能保你們心意相通，永不相負。”
顧大通接過劍和玉佩，將玉佩系在慕小雪頸間：“多謝天帝。”
宴會上，有仙人好奇地問起冥界的經(jīng)歷，顧大通便把忘川河畔的兇險一一說來，說到慕小雪揮劍護他時，眼神里的驕傲藏不?。骸拔蚁眿D可比我厲害多了?！?p> 慕小雪的臉瞬間紅透，輕輕掐了他一把，卻被他反手握住。眾仙見兩人恩愛，紛紛舉杯祝福，氣氛越發(fā)融洽。
從瑤池回來，兩人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佛國。迦葉菩薩正在菩提樹下講經(jīng)，見兩人前來，微微一笑：“看來你們已尋得心中所求?！?p> “多謝菩薩當(dāng)年點撥?！鳖櫞笸ㄉ钌钜灰?。
迦葉菩薩搖了搖頭：“緣分天定，非我之功?！彼f給兩人一串菩提子，“此串能安神，愿你們此后平安順遂?！?p> 離開佛國時，夕陽正濃。慕小雪把玩著頸間的同心佩，忽然問：“接下來，我們?nèi)ツ睦?？?p> “回家。”顧大通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回咱顧家村，種幾畝地，養(yǎng)幾只雞，生一群娃娃?！?p> 圣劍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西北群山飛去。云海在腳下流淌，像無數(shù)匹奔騰的白絹。慕小雪靠在顧大通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覺得，所謂七界同輝，所謂瑤池盛宴，都不及顧家村灶膛里的火光，不及崖坪邊的野菊香，不及身邊這個人溫暖的懷抱。
回到家時，顧母正站在院門口眺望，見兩人回來，連忙迎上來：“可算回來了！我給你們留了紅薯粥，還熱著呢?！鳖櫪咸珷斪陂T檻上，手里拿著個小木馬，顯然是給未來的孫輩做的。顧老太太則拉著慕小雪的手，往她手里塞了個紅布包，里面是些曬干的山杏，“路上吃，甜得很?！?p> 大黃搖著尾巴撲上來，在兩人腳邊蹭來蹭去。灶房里飄出紅薯粥的甜香，院墻上的牽?；ㄟ€在靜靜開放，一切都和他們離開時一樣，卻又多了些什么——是煙火氣里的牽掛，是柴米油鹽中的相守，是往后余生里，細水長流的溫柔。
晚飯后，兩人坐在崖坪邊看月亮。月光灑在河面上，像鋪了層碎銀。顧大通忽然從懷里掏出個東西，是塊打磨光滑的木牌，上面刻著個“雪”字，旁邊還雕著朵小小的雪花。
“給你的?！鳖櫞笸ò涯九仆掷锶?，“跟我的那塊湊一對?！?p> 慕小雪握著木牌，指尖在“雪”字上輕輕劃著，忽然笑了：“顧大通，你會不會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太普通了？”
“普通才好?！鳖櫞笸◤纳砗蟊ё∷掳偷衷谒l(fā)頂，“七界再大，沒有你的地方，都是他鄉(xiāng)。人間再小，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p> 河水靜靜流淌，蟲鳴聲聲入耳。遠處的村莊里，燈火漸次熄滅，只有顧家的窗戶還亮著，像顆溫暖的星。慕小雪靠在顧大通懷里，聽著他的心跳，忽然覺得，所謂的傳奇，從來都不是斬妖除魔的壯舉，而是柴米油鹽里的陪伴，是風(fēng)雨同舟中的相守，是用盡一生，去愛一個人，守一個家。
月光下，兩柄劍靜靜靠在崖邊，一柄是斬妖除魔的圣劍，一柄是護佑安寧的青罡劍。它們曾劈開黑暗，照亮前路，如今卻在人間的煙火里，染上了最溫柔的光芒。
往后的日子，或許會有風(fēng)雨，或許會有波折，但只要兩人并肩而立，便什么都不怕。畢竟，他們曾一起看過七界同輝，一起闖過冥界險地，往后的人間煙火，不過是余生里，最溫柔的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