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3 沈聿來漢口了
林晚立刻縮身躲到一個巨大的廢棄鐵罐后面,屏住呼吸。
只見趙貴叼著煙卷,一臉陰郁地從廠里踱步出來,眼神掃過門口閑聊的工人,罵了一句:“都聚在這兒等開飯?。窟€不快滾進去干活!”工人們悻悻地散了。
趙貴并沒有立刻離開,他站在門口,瞇著眼看向荒廢的貨場和江邊方向,臉色變幻不定。林晚的失蹤,加上白天士兵的搜查,顯然讓他感到不安和疑惑。他吐了口煙圈,低聲嘟囔了一句:“媽的,別是惹上什么麻煩了吧……”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廠里跑出來,是平時給食堂幫工的小石頭,約莫十二三歲年紀,機靈但膽小。他手里提著個泔水桶,正要往后門外的垃圾堆倒。
趙貴叫住他:“小石頭!過來!”
小石頭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桶跑過去:“趙……趙管事,您吩咐?”
趙貴壓低了聲音,但躲在鐵罐后的林晚依稀能聽見:“這兩天,有沒有看到什么生人在這附近晃悠?特別是……女人,帶著個病懨懨的小孩子?”
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小石頭茫然地搖搖頭:“沒……沒看見啊。趙管事,出什么事了?”
趙貴煩躁地揮揮手:“沒事!滾去干活!嘴巴給我嚴實點,聽到?jīng)]有?”
“哎,哎,知道了?!毙∈^如蒙大赦,趕緊提起泔水桶跑向后門外的垃圾堆。
機會!
林晚看著小石頭倒完泔水,又看了看轉(zhuǎn)身往回走的趙貴。就在趙貴的身影消失在門內(nèi),小石頭提著空桶準備返回的瞬間,林晚從鐵罐后閃出,壓低聲音急促地喊道:“小石頭!”
小石頭嚇了一跳,看清是林晚后,眼睛瞪得更大了:“周……周姐姐?你怎么……”他下意識地看向廠門方向,滿臉驚恐。
“別聲張!”林晚快速靠近,語氣急促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懇求,“幫我個忙,小石頭,我不會連累你?!?p> 她從口袋里摸出張媽給的那點微薄的錢,塞了一小枚銅板到小石頭手里:“幫我弄點吃的,兩個饅頭就好,還有,有沒有……有沒有一點止咳的藥?或者一點姜糖水也行?我弟弟病得很重……”
小石頭看著手里的銅板,又看看林晚蒼白焦急的臉和身上不合身的舊棉襖,眼神里閃過一絲掙扎和同情。他知道趙管事在找她,這很危險。但周姐姐平時在廠里很安靜,對她那個生病的弟弟極好,而且……她看起來真的走投無路了。
“我……我試試……”小石頭的聲音像蚊子哼,他飛快地把銅板塞進懷里,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周姐姐,你快躲起來!趙管事剛才還在問你!明天……明天還是這個時候,我想辦法帶點東西過來,你還在……”他指了指那個大鐵罐,“……后面等我?!?p> “謝謝你,小石頭!”林晚眼眶一熱,不敢多留,迅速縮回陰影里。
小石頭提著空桶,心跳如鼓地跑回了廠里。
林晚不敢耽擱,沿著原路,心臟狂跳著,飛快地溜回了窩棚。直到鉆進那狹小陰暗的空間,感受到林曉依舊存在的呼吸,她才癱軟下來,后背已被冷汗浸濕。
第一次冒險,短暫而驚心。她沒有得到藥品,但或許獲得了一個微弱的信息源和食物來源。小石頭的善意如同寒夜里的又一星火苗,但同樣脆弱,隨時可能被趙貴的淫威掐滅。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后不久,趙貴又陰沉著臉從廠里出來,似乎還是不放心,沿著后墻根踱步,目光狐疑地掃過那些廢棄的機器和荒草。他的腳步,在離那個大鐵罐不遠的地方停頓了片刻,才皺著眉頭離開。
夜更深了。江濤聲嗚咽。
林晚摟著弟弟,在饑餓、寒冷和擔憂中半夢半醒。
遠方,一列蒸汽火車噴吐著濃煙,撕破夜幕,正全速駛向漢口。專列包廂里,沈聿面沉如水,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眼中是冰封的火焰和志在必得的幽光。
漢口的水面之下,暗流愈發(fā)洶涌。林晚艱難維持的平衡,隨時可能被任何一絲意外的漣漪打破。
漢口火車站,戒嚴級別陡然提升。月臺上清一色荷槍實彈的士兵,空氣凝固得如同鐵板。一列裝飾著督軍府徽記的專列,如同黑色的巨獸,噴吐著白汽,緩緩???。
車廂門打開,沈聿邁步下車。他未穿戎裝,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呢大衣,襯得身形愈發(fā)挺拔峻峭,臉色是一種冷硬的蒼白,眼底卻燃燒著幽暗的火焰。他身后跟著副官王錚及數(shù)名氣息精悍的貼身衛(wèi)兵。
早已等候多時的王振彪帶著幾名軍官快步迎上,額頭微微見汗:“少帥親臨,屬下未能遠迎,恕罪!”他試圖擠出笑容,但在沈聿冰冷的目光下瞬間僵住。
沈聿腳步未停,目光掃過月臺的森嚴守衛(wèi),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人呢?”
王振彪心頭一緊,腰彎得更低:“屬下無能……正在全力搜捕!已經(jīng)鎖定了幾片區(qū)域,主要是沿江的棚戶區(qū)和廢棄廠區(qū),她帶著個病孩子,肯定跑不遠!請少帥再給屬下一點時間……”
“時間?”沈聿終于停下腳步,側(cè)頭看他,眼神輕蔑得像看一只礙事的蟑螂,“我給你時間,讓你把她藏得更深?還是讓你有機會,再跟她談點什么條件?”
王振彪臉色唰地白了:“少帥明鑒!屬下絕無二心!只是那女人實在狡猾……”
“閉嘴?!鄙蝽泊驍嗨?,不再看他,徑直向外走去,“去你的指揮部。把你那漏洞百出的搜捕計劃,還有那個‘涉嫌窩藏’的商人,給我一字不落地說清楚?!?p> 他的聲音平靜,卻讓王振彪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氣。他明白,沈聿的親自到來,意味著自己的小算盤徹底落空,若不能再現(xiàn)價值,下場堪憂。
車隊呼嘯著駛向警備司令部。沈聿的到來,像一頭饑餓的猛虎闖入了本已混亂的獵場,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漢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