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2 打探消息
上海,督軍府。
沈聿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手中的一份加密電文被他攥得幾乎碎裂。電文來自漢口警備司令王振彪,內容并非報捷,而是告知目標在一次行動中逃脫,目前可能藏匿于漢口棚戶區(qū)或沿江地帶,正在加緊搜捕,并隱晦地提及可能有一位本地商人(未點名)涉嫌窩藏。
“廢物!連個女人都抓不??!”沈聿猛地將電文拍在桌上,震得筆架亂顫。王振彪那點小心思他豈會不知?無非是想抓人談條件,或者自己先揩點油水!結果卻弄巧成拙,打草驚蛇!
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電文里“本地商人涉嫌窩藏”這句!是誰?誰敢在他的嚴令下,還敢收留林晚?是那個墨緣齋的老東西的同黨?還是……另有所圖之人?
林晚……她竟然又一次從他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中逃脫了!而且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漢口!她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能耐?還是說……有人在暗中不惜代價地幫她?
一想到她可能被別的男人庇護著,甚至……一種近乎瘋狂的嫉妒和暴怒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他的東西,就算他不要了,也絕不允許別人染指!
“備車!”沈聿猛地起身,聲音如同冰碴摩擦,“去火車站!我要親自去漢口!”
副官王錚心頭一震:“少帥,明日還有與英方代表的軍事會議,而且督軍那邊……”
“我說備車!”沈聿回頭,眼神中的暴戾和偏執(zhí)讓王錚瞬間噤聲,“會議推遲!父親那里我自會去說!立刻去安排專列!”
王錚不敢再勸,低頭應道:“是!”
沈聿走到窗前,看著窗外上海灘璀璨卻冰冷的夜景,胸腔被一種復雜而熾烈的情緒填滿——憤怒、不甘、失控感,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被強烈挑起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林晚,你逃吧。
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把你抓回來!
這一次,我要親自去抓你。我要讓你親眼看著,任何膽敢?guī)湍愕娜耍瑫惺裁聪聢觯?p> 我要讓你徹底明白,你永遠,也休想擺脫我沈聿!
漢口江邊的清晨,籠罩在濕冷的霧靄中。廢棄貨場的窩棚里,林晚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
林曉又開始了輕微的咳嗽,小臉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盤尼西林壓制了急性感染,但并未根治,身體的虛弱和炎癥依然存在。
林晚的心又提了起來。必須想辦法弄到藥!還有食物和水也支撐不了多久。
她小心翼翼地扒開窩棚的縫隙向外望去?;牟輩采F彌漫,看不到人影,只有幾只水鳥在遠處的江面上盤旋鳴叫。
暫時安全。
但她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平靜。王振彪的搜捕不會停止,沈聿的怒火可能已經燒向漢口,而紗廠里的趙貴,也像一條毒蛇,潛伏在近處。
她看著身邊因不適而微微蹙眉的弟弟,又摸了摸口袋里那點微薄的錢和冰冷的盤尼西林。
絕境求生,她必須靠自己,在這冰冷的江城,殺出一條生路!
一個大膽而危險的計劃,開始在她心中慢慢成形?;蛟S……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許……她可以主動利用一下某些人的貪婪?
晨光透過縫隙,照進陰暗的窩棚,照亮了她眼中那簇愈發(fā)冰冷、卻也愈發(fā)堅定的火焰。
窩棚里的時間變得粘稠而緩慢。白天的光線透過木板縫隙,在布滿灰塵的空氣里切割出幾道微弱的光柱。林晚一夜未敢深眠,時刻留意著外面的動靜和林曉的呼吸。
弟弟的咳嗽并未完全停止,時而輕微,時而一陣急促,每次都讓林晚的心揪緊。她摸了摸他的額頭,依舊低燒,盤尼西林擊退了致命的高熱,但殘存的病根像潛伏的毒蛇,威脅著林曉虛弱的身體。那三支小小的玻璃瓶,是她最后的底氣,也是懸在頭頂?shù)牡褂嫊r。
包袱里的冷饅頭硬得像石頭,就著涼水勉強下咽。食物和干凈的水是迫在眉睫的問題。還有藥,她需要消炎藥、止咳藥,需要真正的營養(yǎng)來幫助林曉恢復。
晌午時分,江霧稍散。遠處紗廠下工的汽笛尖銳地劃破寂靜,隨之而來的是隱約的喧嘩人聲。林晚的心提了起來,屏息凝神,透過縫隙向外窺視。
荒廢的貨場依舊空無一人,但靠近紗廠后墻的方向,隱約可見幾個零散的人影晃過,似乎是抄近路去江邊或者回家的工人。她注意到,貨場邊緣靠近江堤的地方,似乎有一條被踩踏出來的模糊小徑。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瘋長。紗廠有食堂,有鍋爐房,或許……還有醫(yī)務室?哪怕只是最簡陋的那種。趙貴克扣工錢、虛報藥費,但基本的勞保用品或許會有儲備?而且,人多的地方,信息也雜,也許能聽到關于搜捕、關于秦老板、甚至關于張媽的消息。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振彪的人大概想不到,他們全力搜捕的目標,就藏在眼皮底下,甚至可能正試圖反向潛入。
但這個計劃的風險極高。她認識紗廠里的一些女工,但更多人只是面熟。趙貴的耳目眾多,自己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是自投羅網(wǎng)。
等待。必須等待最合適的時機。
黃昏時分,天色再次暗沉下來,江風更緊。紗廠晚班的汽笛響起,白班的工人陸續(xù)離開,晚班的工人進廠,交接班的時候,廠區(qū)后門附近會有一段相對混亂的時間。
林曉又昏睡過去,呼吸略顯急促。林晚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將最后一點水喂給弟弟,替他掖緊棉襖。然后,她從包袱里拿出那件張媽帶來的舊棉襖——一件深藍色、洗得發(fā)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女工常見的款式。她將自己原本那件過于單薄且顯眼的衣衫換下,穿上這件舊棉襖,又將頭發(fā)盡量弄得蓬亂,抹上些地上的灰塵,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普通的女工,或者一個無人注意的乞婦。
她最后看了一眼弟弟,將窩棚入口小心遮掩好,深吸一口氣,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溜出窩棚,借著荒草和廢棄機械的掩護,彎著腰,快速向著紗廠后墻的方向移動。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每一聲遠處的吆喝、每一次草叢的晃動都讓她幾乎驚跳起來。她緊貼著冰冷的廠區(qū)后墻根移動,墻壁高大而沉默,上面布滿了斑駁的污漬和陳舊的標語。
后門果然開著一條縫,似乎是為了方便晚班工人進出或傾倒垃圾。幾個工人正聚在門口附近抽煙閑聊,抱怨著工錢和苛刻的工頭。
“……聽說了沒?早上又有大兵在附近轉悠,說是抓什么逃犯?”
“誰知道呢,這世道……哎,趙管事這兩天臉色臭得很,小心點別觸他霉頭?!?p> “還不是因為那個新來的周姑娘?說是突然不見了,工錢都沒要……”
“噓!小聲點!趙管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