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2 后廚·意外的碰撞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痛。她用力擦洗著手中的銀質(zhì)高腳杯，指腹感受著那冰冷的金屬棱角，仿佛要將這屈辱刻進(jìn)骨子里。

　　督軍府正廳，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芒，將金碧輝煌的空間照得纖毫畢現(xiàn)。政商名流、軍閥要員云集，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雪茄、香水味和阿諛奉承的氣息。

　　沈聿一身筆挺的墨綠色高級(jí)將官禮服，肩章上的將星熠熠生輝。他站在督軍夫婦身側(cè)，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接受著賓客們潮水般的恭賀。蘇瀅穿著一身猩紅色絲絨鑲金邊的曳地長裙，燙著最時(shí)髦的卷發(fā)，妝容精致，如同一朵盛放到極致的、帶著侵略性的玫瑰。她緊緊挽著沈聿的手臂，臉上洋溢著志得意滿的笑容，享受著眾人或艷羨或探究的目光。督軍夫人看著“兒子”和“準(zhǔn)兒媳”，滿意地點(diǎn)著頭。

　　沈聿的目光看似平靜地掃視全場，唇角甚至帶著一絲公式化的笑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在這里。他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飄向后廚的方向，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期待和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焦躁。

　　她來了嗎？她看到了嗎？看到這盛況了嗎？看到蘇瀅了嗎？她此刻……是什么表情？是憤怒？是絕望？還是終于認(rèn)清了現(xiàn)實(shí)，在那骯臟的后廚里瑟瑟發(fā)抖？

　　“聿哥哥，”蘇瀅嬌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刻意的炫耀，“你看，陳廳長夫人夸我這身裙子好看呢，說是巴黎最新的樣子?！彼桃鈱⑸眢w更貼近沈聿。

　　沈聿敷衍地“嗯”了一聲，抽回了被挽住的手臂，端起侍應(yīng)生托盤上的酒杯：“我去那邊應(yīng)酬一下?！彼枰粋€(gè)透口氣的地方。這種期待與焦躁混合的情緒，讓他感到陌生和失控。

　　林晚端著滿滿一大托盤清洗干凈的玻璃杯，小心翼翼地穿過嘈雜的后廚，準(zhǔn)備送去前廳的侍應(yīng)臺(tái)。杯盞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低著頭，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她快要走到連接后廚與前廳的回廊時(shí)，一個(gè)端著滿滿一托盤點(diǎn)心的侍應(yīng)生腳步匆匆地從對(duì)面拐角沖出來！

　　“小心！”有人驚呼。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砰！嘩啦——！”

　　托盤劇烈相撞！點(diǎn)心飛濺，滾落一地！林晚手中的玻璃杯更是如同脆弱的冰晶，瞬間傾覆，碎裂聲刺耳地炸響！冰涼的酒水和玻璃碎片濺了她一身，粗布衣褲瞬間濕透，狼狽不堪。

　　巨大的聲響驚動(dòng)了附近的人。短暫的死寂后，是管事婆子尖利的咆哮：“作死啊！哪個(gè)不長眼的東西？！這杯子多金貴知道嗎？！賣了你也賠不起！”

　　林晚被撞得一個(gè)趔趄，手臂被飛濺的玻璃劃破了一道細(xì)小的口子，滲出血珠。她顧不得疼痛，看著滿地狼藉，心沉到了谷底。麻煩，還是來了。

　　“是她！是她撞的我！”那個(gè)肇事的侍應(yīng)生臉色煞白，指著林晚先發(fā)制人，“她低著頭不看路！”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林晚身上，帶著鄙夷、厭惡和幸災(zāi)樂禍。管事婆子氣勢(shì)洶洶地沖過來，揚(yáng)起手就要打：“喪門星！剛來就惹禍！看老娘不……”

　　“住手！”

　　一聲冰冷威嚴(yán)的呵斥，如同驚雷，在回廊入口處炸響。

　　所有人的動(dòng)作瞬間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整個(gè)空間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玻璃碎片折射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沈聿，不知何時(shí)出現(xiàn)在回廊入口。他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線，逆光而立，看不清表情，但那股迫人的寒意和威壓，已讓所有人噤若寒蟬。他的目光，越過一地狼藉，如同冰錐，直直釘在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卻依舊挺直著背脊的林晚身上。

　　蘇瀅緊跟在沈聿身后，看到眼前的景象，尤其是看到林晚那張雖然狼狽卻依舊清麗難掩的臉時(shí)，她精心描畫的眼眸中瞬間迸射出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股幾乎要噴薄而出的、被冒犯的怒火！這個(gè)賤人！她怎么會(huì)在這里？！還穿著傭人的衣服？！是沈聿……是他安排的？！他想干什么？！

　　林晚沒有看蘇瀅。她的目光，迎上了沈聿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沒有恐懼，沒有哀求，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一種洞穿一切的、帶著濃烈恨意的了然。

　　四目相對(duì)?？諝夥路鹉塘恕?p>　　沈聿的心臟，像是被那冰冷的眼神狠狠刺了一下！沒有預(yù)想中的崩潰和屈服，只有恨！赤裸裸的、深入骨髓的恨意！這恨意，比任何哭泣哀求都更讓他心驚，更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

　　“聿哥哥！她……”蘇瀅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想要上前。

　　“閉嘴！”沈聿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戾氣，瞬間掐斷了蘇瀅的話頭。他的目光依舊死死鎖著林晚，一步步向她走來。軍靴踏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而壓抑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眾人的心尖上。

　　他在林晚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濕透的粗布衣緊貼著她單薄的身體，勾勒出倔強(qiáng)的線條。臉頰上沾著一點(diǎn)酒漬和污痕，手臂上那道細(xì)小的傷口滲出的血珠格外刺眼。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

　　“你在這里做什么？”沈聿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明知故問。

　　林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極其諷刺、冰冷刺骨的笑容，聲音清晰而平靜，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gè)豎起耳朵的人耳中：“回少帥的話，新聲報(bào)館劉主編‘推薦’我來貴府幫傭，掙口飯吃。不小心打碎了幾個(gè)杯子，驚擾了少帥和蘇小姐的雅興，真是……罪該萬死?！彼桃饧又亓恕巴扑]”二字，目光如刀，直刺沈聿。

　　沈聿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她竟敢！竟敢當(dāng)眾用這種方式撕開他的偽裝！將他精心設(shè)計(jì)的羞辱，變成一場指向他自己的控訴！

　　“你……”一股暴戾的沖動(dòng)直沖頭頂，沈聿猛地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