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 被迫去督軍府壽宴后廚做幫傭
傍晚,林晚剛哄睡林曉,正就著油燈縫補弟弟磨破的袖口。院門被輕輕叩響。
來人是墨緣齋的學徒阿福,一個老實巴交的少年。他手里拿著一個信封,神情有些緊張:“林姑娘,剛才……外面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是……報館劉主編給的活兒,很急?!?p> 林晚有些疑惑地接過信封。劉主編有事通常會讓報館的人通知,或者她明天去報館時交代,怎么會深更半夜讓人送信到小院?信封很普通,沒有署名。
她拆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薄薄的信箋,上面是打印的幾行字,冰冷而直接:
“督軍府壽宴人手不足,特聘短工數(shù)名。明晚酉時(下午五點)至督軍府西側門報到,工錢日結,逾時不候。此乃‘新聲報館’推薦之臨時差事,務必前往。拒則后果自負。”
落款處,是一個潦草的、無法辨認的簽名。
林晚的指尖瞬間冰涼!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新聲報館推薦?劉主編?不可能!劉主編絕不會用這種方式給她派差事,更不可能推薦她去督軍府!
這是陷阱!是赤裸裸的威脅和羞辱!
“拒則后果自負”——這冰冷的六個字,像淬毒的匕首,直指她的軟肋。弟弟的安危,周老先生的庇護,報館的工作……沈聿在用他絕對的力量,告訴她:她的“安分”,由不得她選擇!她必須去,必須在他指定的地方,扮演他指定的角色,承受他指定的屈辱!
憤怒如同巖漿在胸腔里奔涌,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她攥緊了信紙,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頭的萬分之一。
油燈的火苗在夜風中不安地跳躍,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她看著床上弟弟沉睡中依舊微蹙的眉頭,看著這間雖然破舊卻給了他們短暫安寧的小屋……
去?意味著將尊嚴徹底碾碎,在沈聿和蘇瀅面前,扮演最卑賤的角色,重溫那場做了十年、最終被無情戳破的噩夢。
不去?沈聿會如何“后果自負”?報館會被牽連嗎?周老先生會受連累嗎?弟弟……還能在這小院里安穩(wěn)養(yǎng)病嗎?
巨大的絕望和冰冷的憤怒交織,幾乎將她撕裂。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那扇糊著破紙的窗戶。深秋冰冷的夜風灌入,吹散了她額前的碎發(fā),也讓她滾燙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
她望著窗外沉沉的、不見星月的夜空,如同凝視著沈聿那雙掌控一切、冷酷無情的眼睛。
去!
為什么不去?
沈聿想看她的狼狽,想看她的屈辱,想讓她在蘇瀅的光鮮亮麗下自慚形穢?
好,她就去!
她要讓他看看,即使身著粗布衣衫,即使做著最卑微的活計,她林晚的脊梁,也不會為他彎下一寸!她要親眼看看,那用她十年青春和全部真心堆砌的牢籠,如今換上了怎樣的新主人!她要記住今日的每一分屈辱,將它們化作淬煉心志的烈火!
林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胸腔里翻騰的怒火漸漸沉淀,化為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冰冷,卻異常堅定。她緩緩關上窗戶,將那張如同催命符般的信箋,仔仔細細地折好,塞進了貼身的衣袋里。
那冰冷的觸感緊貼著肌膚,如同烙鐵,提醒著她即將到來的風暴。
督軍府壽宴的華燈,即將點亮這租界最奢華的夜晚。而墨齋小院的這盞孤燈下,一個女子挺直了背脊,準備踏入那名為“羞辱”的戰(zhàn)場,眼中再無半分怯懦,只有破釜沉舟的決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鋒芒。
酉時將至,深秋的暮色早早籠罩了大地。督軍府西側門,平日供仆役雜工出入的角門,此刻也掛上了兩盞敷衍的紅燈籠。幾個穿著統(tǒng)一粗布短褂的男男女女,縮著脖子在寒風中排隊,等待管事婆子的盤查登記。空氣里彌漫著廚房飄來的油膩香氣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
林晚穿著一身漿洗得發(fā)白、明顯不合身的粗布衣褲,混在人群中。長發(fā)被一根木簪緊緊綰在腦后,露出光潔卻蒼白的額頭和脖頸。她低垂著眼,刻意收斂了周身那股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沉靜氣質(zhì),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真正的、為生計所迫的底層婦人。只有那雙緊握在身側、指節(jié)泛白的手,泄露了她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貼身衣袋里那張冰冷的信箋,如同烙鐵般灼燙著她的肌膚。沈聿的“命令”,如影隨形的監(jiān)視目光,還有此刻這身屈辱的裝扮……所有的壓力都沉甸甸地壓在肩頭。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記住,她是來“看”的,不是來被打倒的。
“名字?哪來的?”一個顴骨高聳、眼神刻薄的管事婆子斜睨著林晚,聲音尖利。
“林晚。新聲報館劉主編……介紹來的。”林晚的聲音刻意放得粗啞了些,報出那個被脅迫的“推薦方”。
婆子翻了下手里的名冊,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過了。旁邊一個督軍府的老媽子卻多看了林晚幾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這姑娘……怎么瞧著有些眼熟?尤其是那眉眼輪廓……但很快又被她否定了,督軍府里金尊玉貴待過的人,怎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方?
林晚被分派到后廚幫忙清洗堆積如山的杯盞碗碟。冰冷刺骨的自來水,油膩的殘羹冷炙,粗糙的絲瓜瓤不斷摩擦著掌心嬌嫩的皮膚,很快就泛起了紅痕。周圍是廚娘們粗聲大氣的吆喝、管事婆子的斥罵,以及各種器皿碰撞的嘈雜聲響。汗水混著蒸汽,浸濕了她額前的碎發(fā)。
透過敞開的廚房后門,前庭花園的盛景隱約可見。華燈初上,將偌大的庭院映照得如同白晝。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悠揚的西洋樂聲飄蕩在空氣中。那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她曾經(jīng)作為“未婚妻”存在過,如今卻連踏入正廳資格都沒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