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 搬到墨緣齋
與此同時，新聲報館內，燈火通明。排字房里機器聲隆隆，彌漫著油墨的氣息。主編劉文海卻在自己的小辦公室里，煩躁地踱著步。
桌上攤著幾份剛送來的稿子，字跡潦草如同鬼畫符，看得他頭大。他不由得又想起林晚今天送來的那份謄抄稿——字跡清雅工整，思路清晰，甚至能對一些邏輯不清之處做出合理標注。那姑娘，是個難得的細心人。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
“進來?！眲⑽暮]好氣地說。
進來的是負責跑社會新聞的年輕記者小李，他臉色有些緊張：“劉主編，剛才……巡捕房的人來了?！?p> “巡捕房？”劉文海心頭一跳，“來干什么？”
“也沒說具體事由，就說是例行檢查。”小李壓低聲音，“翻看了幾份剛排好的版樣，尤其盯著我們最近幾期關于學生運動和工廠待遇的報道看了半天，還問了我們最近有沒有收到什么‘內容過激’的投稿……最后警告了幾句，說什么‘謹言慎行’、‘莫要煽動’，就走了。”
劉文海的眉頭擰成了疙瘩。這絕不是例行檢查！新聲報只是家小報，影響力有限，以往巡捕房根本懶得搭理。怎么會突然……
難道是稿子的問題，不對，
劉文海理了理思緒
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劉文海的脊背。難道是因為林晚？
......
棲梧苑書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沈聿坐在寬大的紅木書桌后，手中捏著一份軍報，目光卻銳利如鷹隼，落在垂手肅立的王錚身上。
“人處理了？”沈聿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碴子。
“是，少帥?！蓖蹂P聲音平穩(wěn)，“王有財已被巡捕房以‘尋釁滋事、意圖強奸’的罪名帶走，證據(jù)確鑿（他派人‘制造’的），足夠他在牢里待上幾年?？蜅Ｄ沁呉泊螯c過了，新老板很‘懂事’?！?p> 沈聿面無表情，對這個結果毫無意外。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她呢？什么反應？”
王錚略微遲疑了一瞬，如實匯報：“林小姐……反應很激烈。她讓屬下滾，說她的死活，不用少帥管。她……似乎對督軍府的‘援手’，極為抗拒和……憎惡?！彼遄弥迷~，隱去了林晚當時那絕望又倔強的眼神。
“憎惡？”沈聿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響，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王錚的心上。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卻深不見底，“她有什么資格憎惡？若非我的人及時趕到，她此刻……”
他沒有說下去，但書房里的空氣仿佛又冷了幾分。他無法想象那個畫面，一股暴戾的沖動在胸腔里沖撞。王有財那種螻蟻，也敢覬覦他的……他的人？
“她帶著她弟弟，搬去哪里了？”沈聿話鋒一轉。
“回少帥，林小姐帶著藤箱，去了墨緣齋。墨緣齋的周老先生，似乎收留了他們姐弟，安置在書店后面的小院里?！蓖蹂P早已派人跟上。
“墨緣齋……周伯庸？”沈聿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這位老先生，在租界文化圈里有些清名，據(jù)說祖上有些來歷，但為人低調，與督軍府素無往來。他為何會收留林晚？
“盯緊那個小院?！鄙蝽渤谅曄铝?，“還有，報館那邊？”
“巡捕房已經‘關照’過了。劉文海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輕重?！蓖蹂P回道，“屬下也安排了人，盯著報館和林小姐的往來?！?p> 沈聿“嗯”了一聲，目光重新落回軍報上，但心思顯然不在那密密麻麻的字上。林晚那聲“滾出去”猶在耳邊，她那決絕的眼神和護著文稿如同護著命根子的模樣，不斷在他腦海中閃現(xiàn)。
抗拒？憎惡？安分？
她似乎把他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不僅沒在客棧里“安分待著”，反而立刻投奔了別人？而且，她竟然真的靠抄寫文稿，在劉文海那里得了賞識？那個溫順得如同菟絲花的女人，何時有了這樣的骨氣和能力？
一種失控感，伴隨著強烈的煩躁和被冒犯的不悅，再次席卷了他。他習慣掌控一切，尤其是屬于他的東西。林晚，即使他不要了，也絕不該、絕不能脫離他的掌控范圍，以這樣一種“反抗”的姿態(tài)活著！
“父親壽宴的請柬，都發(fā)出去了？”沈聿忽然問道，語氣莫名。
“是，少帥。各界名流、軍政要員，包括……”王錚頓了一下，“蘇小姐那邊，也已收到?！?p> “很好?！鄙蝽埠仙宪妶?，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幽深難測?！白寘菋尠褩嘣泛煤檬帐耙幌?。尤其是……主臥?！彼匾饧又亓恕爸髋P”二字。
王錚心頭微凜，垂首應道：“是。”少帥這是……要徹底抹去林小姐存在的痕跡？還是……另有用意？
墨緣齋后的小院，確實如周老先生所言，狹小而破舊。一間堆滿了蒙塵的舊書架和雜物，另一間稍大些，只有一張硬板床、一張缺了腿用磚頭墊著的桌子和一把破舊的椅子。墻壁斑駁，窗戶糊的紙也破了幾個洞，夜風呼呼地往里灌。
但對林晚和林曉來說，這里就是天堂。
沒有王有財惡心的嘴臉，沒有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窺視目光（暫時），這里只有書卷的墨香和令人心安的寂靜。林晚用最快的速度打掃干凈，鋪上自己帶來的薄被褥，將弟弟安頓好。又用碎布和漿糊，仔細地將窗戶的破洞糊好，擋住寒風。
“阿姐，這里……真好?！绷謺蕴稍陔m然硬但干凈的床上，小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安心的笑容，雖然仍不時輕咳?！坝袝奈兜?。”
林晚的心柔軟下來，摸了摸弟弟的額頭，還好，沒有發(fā)燒?！班?，曉曉喜歡就好。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阿姐會努力掙錢，給你買藥，買好吃的，讓你快點好起來?！彼贸鰟⒅骶庮A付的工錢，小心地數(shù)了數(shù)，盤算著明天先去抓藥，再買點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