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離開沈聿 我能做什么
走出督軍府那扇象征著權(quán)勢與禁錮的朱漆大門,深秋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林晚單薄的身上。她緊了緊身上那件半舊的灰藍色夾襖,將裝著全部家當?shù)奶傧浔г谛厍?,試圖汲取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身后,棲梧苑的飛檐斗拱在暮色中漸漸模糊,最終隱沒于高墻深院之后。
她沒有回頭。
租界邊緣的“平安里”客棧,是她暫時落腳的地方。房間狹小陰暗,只放得下一張板床和一張瘸腿的桌子,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廉價煙草的混合氣息。但這里沒有輕蔑的目光,沒有刻薄的言語,最重要的是,這里有她奄奄一息的弟弟——林曉。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藥味和壓抑的咳嗽聲撲面而來。油燈如豆,昏黃的光線下,林曉蜷縮在薄薄的被褥里,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臉頰凹陷,顴骨高聳,每一次咳嗽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牽扯著瘦弱的胸腔劇烈起伏,唇邊還殘留著未擦凈的血沫。
“阿姐……”看到林晚,林曉艱難地睜開眼,聲音細若游絲,帶著孩童般的依賴和不安,“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绷滞砜觳阶叩酱策?,放下藤箱,伸手探了探弟弟滾燙的額頭,心猛地一沉。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紙包,里面是幾片用最后一點錢換來的普通消炎藥片,藥效微乎其微,聊勝于無?!皶詴怨裕瘸运?。”
喂弟弟吃下藥,又用冷水浸濕了布巾敷在他額頭上,林晚坐在床邊,握著弟弟瘦骨嶙峋的手,看著他再次陷入昏睡,呼吸微弱而急促。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盤尼西林……史密斯醫(yī)生……這些救命的希望,都被那扇朱漆大門無情地阻斷了。
錢。
這是眼下最致命的問題。客棧的房錢只夠支撐兩天,弟弟的病需要更好的藥、需要營養(yǎng),而她身上,除了幾枚銅板和那支舊鋼筆,幾乎一無所有。督軍府給的生活費早已斷絕,那張象征著依附的印鑒被她留在了棲梧苑,斷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夜色深沉,窗外是租界不夜的霓虹光影和隱隱傳來的爵士樂聲,與平安里的破敗沉寂形成諷刺的對比。林晚坐在油燈下,攤開一方素白的舊手帕——那是母親唯一的遺物。她拿起那支陪伴她多年的舊鋼筆,筆尖在粗糙的紙面上懸停。
寫什么?
她能寫什么?
十年督軍府的生活,將她打磨成了一個合格的“金絲雀”,卻未曾教會她任何能在亂世獨立謀生的技能。琴棋書畫?那些不過是豪門附庸風雅的裝飾品,填不飽肚子,更救不了命。女紅針線?她會的只是繡些精致無用的花樣,遠不如街邊成衣鋪的裁縫。
目光落在鋼筆尖上,一個念頭,如同暗夜中的微弱火星,驟然閃現(xiàn)。
這支筆,是她十二歲被帶進督軍府前,父親留給她唯一的念想。父親曾是個落魄的讀書人,寫得一手好字,也常為報館抄寫文稿補貼家用。童年模糊的記憶里,父親在燈下伏案疾書的身影,成了她心中關于“依靠”的最后畫面。
也許……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