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那凄愴的神情,和疲憊的話聲,讓現(xiàn)場氣氛沉浸在濃烈的悲傷之中。
她已心痛得無法呼吸,她已無力向他們解釋原因,盡管宋子強和外公都不約而同用詫異和期許的目光看著她,等待著她的解釋。
反正云曦的好、云曦的愛、云曦的一切一切,自己都牢牢記于心底,他人無須知曉,也無須多言。
氣氛就這樣冷卻了,每一個人都心情凝重。
簡寧低垂著頭,默默垂淚,像是一顆被霜打過的茄子。那雙剛剛恢復(fù)光明還未來得及歡喜卻一直被淚水沖洗的眼睛,此刻黯淡無光,只是呆呆地盯著來回搓動的雙手,仿佛靈魂都被抽走了。
宋子強揉揉鼻翼,抹抹眼角,開口時聲音無比低沉陰郁。
“不出意料的,云曦后背肋骨二次斷裂,其他各處傷情也更加嚴(yán)重了。
舊傷未愈,新傷再添,為他的身體狀況埋下了隱患。也是從那時起,他的身體就已經(jīng)垮了?!?p> 心里苦上加苦,滿心的苦澀,只能化作無言的淚水,滴落心頭。除了流淚,簡寧已無多余的力氣來承載她沉重的悲痛。
到現(xiàn)在她才深刻體會到,她究竟是把云曦傷到了何種程度。
心碎無聲勝有聲,那是,靈魂深處的悲鳴。
悲痛如同沉重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讓她無法擺脫內(nèi)心的絕望。
把云曦害得遍體鱗傷,也把他的心傷透了,最終害得他身亡命殞!
我,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害人精!
情緒低到塵埃里,連呼吸都帶著一絲苦澀。
悲傷的她忍受著巨大的悲痛,向宋子強提出了疑問:“那后來呢?后來云曦怎么樣了?他……告訴你那晚我們之間發(fā)生的事了?”
“沒有,他并沒有跟我說?!?p> “沒說?”簡寧顯得有些出乎意外?!澳悄阍趺粗牢覀α怂繉ξ页錆M怨怒?難道不是云曦跟你講了那一晚我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嗎?”
“他沒說,什么都沒說,事后也只字未提。”
簡寧匪夷所思。
宋子強接著說:“我說過,云曦是真正的君子,很多事情他都不會提起,只會裝在心里獨自承受。
他更從未說過你一句半句不是,也從未抱怨過什么,從始至終都沒有過?!?p> 宋子強擲地有聲的話語,簡寧深信不疑。
中心廣場槍擊案和尹哲峻之死我都冤枉是云曦所為。
宋子強對此一無所知,他是剛剛聽我說起才知曉內(nèi)情。
既然不明實情,為何他一早斷定是我傷害了云曦呢?并由此對我積怨頗深?
帶著這樣的疑惑,她一五一十地向宋子強提出了疑問:“既然之前你一直不清楚我和云曦那晚發(fā)生了什么,那你因何斷定云曦因我而受到了傷害呢?”
宋子強也不含糊,向她實實在在地和盤托出:“那晚云曦昏倒在雨中,身上傷勢加重,生命危在旦夕。
那些日子他持續(xù)高燒,昏迷了幾天幾夜才慢慢醒轉(zhuǎn)。
醒轉(zhuǎn)后的他仍然不是十分清醒,始終處于半昏半醒狀態(tài)。
昏昏沉沉中,他不停念叨著你的名字,并且來來回回重復(fù)著同一句話。他的樣子看起來痛苦異常!”
“他……來來回回重復(fù)著一句什么話?”簡寧隱約有感,心里面惴惴不安,說話帶著明顯的顫音。
“恩斷義絕,再無瓜葛,永不相見……”宋子強直視著她,一字一頓對著她清清楚楚說出這三個詞匯。
簡寧的頭嗡地炸了,炸成無數(shù)的碎片!世界瞬間變得安靜,大腦像缺氧一樣,強烈的眩暈感令她四肢無力,耳鳴眼花,陣陣作嘔,耳邊只剩下嗡鳴聲。
仿佛暫時性失聰,她只能看到宋子強的嘴巴一張一合動著,卻聽不到他說些什么。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盡量平靜,大腦盡量放空。使勁咽了咽口水,這才稍稍緩過些勁兒來。
眩暈感不見了,耳朵恢復(fù)了正常,她又能聽到聲音了,如同眼睛恢復(fù)了視力一般。
她聽到宋子強說:“云曦時睡時醒,人一直處于混混沌沌中。即便是在昏睡中,他也總是眉心緊鎖,嘴唇緊抿,拳頭緊握,仿佛在痛苦中拼命地掙扎。
我分不清他是由于傷痛,還是由于心痛,整個人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但從他反反復(fù)復(fù)地念念有詞中,我推斷讓他痛苦的原因,一定與你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聯(lián)。
加上事后我查看他手機,發(fā)現(xiàn)那天他出去前你打過電話給他,我更加篤定他就是接到你的電話才不顧傷痛跑出去的。
我想,要么你在電話里跟他說了什么,令他不顧一切地跑出去找你,由于傷重倒在了你家門前。
要么他在與你見面后,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令他心痛欲絕。在身心俱傷的情況下終于支撐不住,昏倒在雨中。
我當(dāng)時想后者的可能性居大,加上他又是昏倒在你家附近,我更加確定他是去見你,他的痛苦與你有關(guān)。
但你剛剛又提到什么畫室,難道你們約在畫室見面?可為何云曦又跌倒在你家附近?這是我不解的地方?!?p> “是醬子畫室,我們約在醬子畫室見面?!焙唽幗舆^宋子強的話說。
這次輪到子強打起精神聽她講述。
“那晚,我約云曦到醬子畫室見面,那是離我家不遠(yuǎn)處的一間我的工作室。
云曦如約而至,但我并未察覺當(dāng)時他有傷在身。那次約他見面就是要向他提出質(zhì)疑。
剛一見面,我便迫不及待提出了對他的各種疑慮。
云曦顯得很驚詫,這種狀況大概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大概沒想到我約他是因為質(zhì)疑他。”
“沒錯?!彼巫訌姄屵^她的話:“其實云曦在養(yǎng)傷期間,心情一直不是很好。這當(dāng)然與受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聯(lián)。
生病受傷任誰人都不會好過,何況他后背肋骨斷裂,只能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身體和心理承受著雙重壓力,心情必定會焦躁不安。
然而影響他心情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對你的牽掛。
雖然那段日子他什么都沒說過,但我知道他一直惦記著你。
他也一直在等待你的電話,時不時瞥一眼手機,盼望鈴聲響起,盼望你的電話打來。
大概那個時候的他太脆弱了,總期盼能得到你的關(guān)懷。
又大概是他覺得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要跟你在一起,但不太確定你的想法,他希望你能給他一個暗示。你知道,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會想得多。
但他的手機從未響起過,他得不到你的消息,情緒一直很低落。
再加上渾身的傷痛,每一秒都在體會著,煎熬的滋味。
所以當(dāng)你打來電話,我想他一定是激動、驚喜、興奮的,并滿懷希望地跑去見你?!?p> “沒想到,我給了他當(dāng)頭一棒!”簡寧低落地喃喃自語道。
“可我那時候根本沒想到這些,也沒留意到這些,只是一門心思指責(zé)他。
我冤枉他參與了中心廣場的槍擊案,害得我雙目失明;冤枉他是殺死尹哲峻的兇手,害得我失去愛人……
我把所有的罪過都加在了他身上,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我罵他卑鄙、虛偽、兇殘、歹毒,是一個謊話連篇、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我罵他是一個手染鮮血、骯臟不堪的惡魔。我用這世上最惡毒的話語來詛咒他。
我跟他說從此恩斷義絕、再無瓜葛、永不相見……”
“嗚嗚嗚……”簡寧泣不成聲!
外公聽得上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子強更是義憤填膺。
“我用盡這世上最歹毒的詞語刺痛他,我用盡這世上最絕情的話語傷害他,我甚至對他做出最無情的行為,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沒有了靈魂,沒有了思維,只是機械般地說出當(dāng)初自己對云曦的種種口誅筆伐。
這些話在她腦海中顛來倒去地盤旋過無數(shù)次,今天終于鼓起勇氣,一口氣說了出來,她頓覺輕松了些許。
只不過,還有更加殘忍的,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壓在心底如千斤巨石般沉重。
不是她故意隱瞞,而是她壓根兒沒勇氣說出來。因為那真的是難以啟齒,也真的會引起眾怒。
“拿開你的手!不要碰我!你這雙沾滿了鮮血的手很臟很臟,不要弄臟了我!”
“我要殺了你!我要為尹哲峻報仇!我更要為民除害!”
她的話字字如刀,剜割著云曦的心。
而此刻她的心,也是痛不欲生!
“開槍吧!開槍??!打死我吧!”
他那顫抖的聲音,此刻在她心里掀起陣陣漣漪。
她把槍口杵在他胸口上,他悲痛欲絕!
差一點兒,就差那么一丁點兒,他就死于自己槍下;就差那么一丁點兒,她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心愛之人!
她無法看到他當(dāng)時的表情,但從他顫抖無助的聲音中就能知道,那時的他有多么的絕望!多么的心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