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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名利短篇文學(xué)

驢之夢(mèng)(四十七 )

韓名利短篇文學(xué) 韓名利大怪 1738 2025-08-28 20:43:07

  夕陽的余暉悄然退去,黑暗如墨汁般從天邊滴落,沿著山脊、屋檐、小路,無聲地蔓延開來。村莊像被輕輕裹進(jìn)一層薄紗,輪廓模糊卻輪廓分明,像水墨畫中一筆未干的淡染,靜默地守望著村莊的沉睡。

  風(fēng)從磨坊的縫隙中鉆出,帶著陳年木料的霉味與石磨殘留的麥香,拂過草垛時(shí),激起一陣細(xì)微的騷動(dòng)。草垛的頂部率先響應(yīng),幾縷干草如觸須般抽搐,隨即整座草垛開始輕微地?fù)u晃,仿佛在與即將到來的雨幕角力。這不是順從的顫抖,而是一種抵抗的姿態(tài)——如同老人拄著拐杖在風(fēng)中前行,步履蹣跚卻拒絕倒下。夜蟲低鳴,遠(yuǎn)處傳來幾聲犬吠,而在這片靜謐之中,兩頭驢并肩而立站在石槽前,一頭是傻驢,毛色灰黃,眼神渾濁卻溫順;另一頭是倔驢,脊背挺直,雙耳警覺地豎立,仿佛總在傾聽人間的不公。倔驢咀嚼著一把粗糲的干草,尾巴輕甩,驅(qū)趕著尾梢盤旋的蚊蠅。突然,它停下咀嚼,鼻孔噴出一股灼熱的氣息:“昨日鎮(zhèn)上出了樁奇事——王老三撿了個(gè)鼓囊囊的垃圾袋,竟裝著二十萬現(xiàn)鈔!嶄新的紅票子,一捆捆碼得整整齊齊,連銀行封條都沒拆?!?p>  傻驢猛地抬起頭,耳朵像兩片枯葉般陡然豎起,眼中閃過一絲驚詫:“真的?二十萬?!”它幾乎忘了咀嚼,喉嚨里還卡著半截草莖。

  “千真萬確。”倔驢低聲道,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悲涼的諷刺,“王老三是個(gè)老實(shí)人,一輩子沒穿過皮鞋,手心常年裂著口子。他撿到那袋子時(shí),正推著三輪車去廢品站賣舊紙板。袋子破了個(gè)角,露出一疊紅票,他嚇得差點(diǎn)跪下。他沒有猶豫,立即把錢送到了派出所,連袋子都沒敢打開看看全貌。”傻驢聽得入神,連尾巴都忘了擺動(dòng)。月光下,它的影子縮成一團(tuán),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巨款震懾住了。

  “可你猜怎么著?”倔驢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失主第二天就闖進(jìn)警局,紅著眼睛,拍著桌子喊冤——說袋里原本有二十五萬!他一口咬定王老三私吞了五萬,要求立案調(diào)查,還要索賠精神損失!”法庭上的一幕在倔驢的敘述中徐徐展開:王老三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衫,站在被告席上,雙手交疊,指節(jié)因緊張而泛白。法官沉聲質(zhì)問:“若你真貪財(cái),為何不將二十萬全部卷走?”王老三抬頭,目光清澈如井水:“我若想拿錢,何必送警局?直接藏起來不就行了?”話音落下,滿庭寂靜。那失主站在原告席上,支吾半天,拿不出任何證據(jù)——沒有銀行取款記錄,沒有目擊證人,甚至連袋子的品牌都說不清。最終,法官當(dāng)庭駁回訴訟,宣布王老三無責(zé)。

  “后來呢?”傻驢輕聲問,仿佛怕驚擾了這月光下的故事。

  “后來?”倔驢鼻腔噴出一股濁氣,像極了磨坊里被壓垮的風(fēng)箱,“失主灰溜溜走了,王老三也沒領(lǐng)獎(jiǎng),更沒要謝禮,他默默地回了家??纱謇锶藚s為此事議論紛紛,有人說他傻,有人說他裝;有人敬他,也有人暗地里嘀咕:誰信天上掉錢還不要?”

  月光靜靜流淌,草垛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傻驢低頭啃了一口草,卻覺得嘴里發(fā)苦。它想到,法官讓失主自證原有錢款數(shù)額,這是對(duì)誰主張,誰舉證原則的堅(jiān)守。若反過來要求王老三證明自己沒拿五萬,則無異于將清白置于永恒的懷疑之中。一個(gè)人若必須不斷證明自己沒做壞事,那他豈不是早已失去了自由。法理之秤,稱的不僅是事實(shí),更是社會(huì)對(duì)正義的信念。它必須足夠精準(zhǔn),才能不讓一粒塵埃壓垮一根稻草;也必須足夠堅(jiān)固,才能抵御權(quán)力與謊言的侵蝕。

  倔驢忽然昂首,鬃毛在月色中泛著銀輝,它用盡全力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嘶鳴。這嘶鳴劃破夜的寂靜,驚飛了棲息在樹梢的鳥群。鳥兒們振翅而起,羽翼掠過月光,化作無數(shù)銀色碎片,四散在夜空。這突如其來的嘶鳴聲,也驚醒了已有困意的憨驢。它睜開眼,用渾濁的眼神望向浩瀚的夜空,黃昏時(shí)的烏云已悄然退去,銀輝傾瀉而下,不是零星的碎光,而是如整匹無瑕的素綢,從天穹垂落,溫柔地覆蓋住山川、河流、村莊與田野。它忽然懂了:月亮曾被遮蔽,但從未熄滅;人心或有陰霾,但總有人選擇發(fā)光。王老三真的輸了么?沒有。他的清白在法官槌下錚錚作響,他的沉默比任何辯解都更有力量。他或許沒得到金錢,沒獲得掌聲,但他贏得了最珍貴的東西——內(nèi)心的安寧。這安寧,是傻驢在夢(mèng)中追尋的紫花苜蓿草,是倔驢在長夜中堅(jiān)守的信念,是千萬普通人,在濁世中不肯低頭的脊梁。

  月光漫過磨盤,將驢子的輪廓拓在斑駁的土墻上,搖曳如古畫。這些影子,沉默、卑微、日復(fù)一日拉磨,可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duì)荒誕世界的無聲抗議。

  (本故事純屬虛構(gòu),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切勿對(duì)號(hào)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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