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的是都府中心,隔著浩浩皇宮,端的是天下大權(quán),挨著威威帝王。這便是昔年一頂一的家族,吳家”
位在都城應(yīng)天府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一位說書人灑然而立,他身著一襲幽綠色長袍,斜靠著一張上好的金絲楠木桌,其上置放著三件精巧的物件,一把通體烏黑,體長九寸的鑌鐵折扇,一塊上繡著上古靈獸白澤的絲絹手帕,其三便是一塊精華內(nèi)斂,光彩暗藏的棕紅醒木。
只見那說書人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那塊醒木,微微地往那木桌上一拍,“啪!”本是喧鬧無比的朱雀大街霎時鴉雀無聲,街上過往的行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這位不走尋常路,也非尋常人的說書人。
說書人微微一笑,右手撂下醒木,拿起了那塊絲絹微微擦拭指尖,方才緩聲續(xù)道:“這吳家可非那尋常的勛貴權(quán)臣,其先祖自開國之時,便跟隨太祖南征北戰(zhàn),立下赫赫戰(zhàn)功,太祖曾在宴飲后笑言“本王執(zhí)弓,吳大執(zhí)矛,何愁城池不破,天下不牢”,你們以為這位吳家先祖只是勇武嗎,開國之后,這位吳大先是督修運河,掌筑長城,后面促立制度,興建科舉,太祖特許其吳家歷代嫡子可入東宮做侍讀,所以基本上吳家每位家主,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肱骨大臣?!?p> “而吳家最近的一任家主,乃是前尚書輔令,吳衛(wèi),吳老大人,這位可了不得,仁宗親封的定國公,先皇的顧命大臣,當今圣上御賜打王鞭,每前召見都是尊稱“吳老”,不可謂不威風(fēng)啊!”
“若是僅僅吳衛(wèi)老爺子無限風(fēng)光,尚可興嘆歸論于此天人也,可其膝下三子,個個也是一等一的人杰,長子吳烆,十六從軍,十八官至驃騎將軍,西打褚,俞二國,穿插八百里,斬首聯(lián)軍三萬余首,北逐亦充,擒北興王,收牛羊無數(shù),南攻衛(wèi),獻,分膏腴之地,敵軍聞其名則望風(fēng)而逃?!?p> “次子吳衍與當今圣上有同窗之誼,交情深厚,奉為心腹,自身更是文采飛揚,八歲便可談詩作賦,十二歲遍評天下文士,十六歲與大詩人李朱在聞仙閣,斗詩百篇而不分高低,引經(jīng)據(jù)典而不逞多讓,官居戶部侍郎,圣上初登大寶時,許多新政都是由其起草,可見其恩寵斐然啊?!?p> “幼子吳闋,雖然其許多事跡未能傳于他耳,但可不代表其人便是平庸之輩,據(jù)我所知昔年有一件朝野沸騰之事,便是出自他的手筆,當年褚、俞二國伙同亦充,欲再與邡國相呼應(yīng),成掎角之勢,共裂我國之疆域,時滿朝文武,聞其勢而曉其惡,或戰(zhàn)或協(xié),大有人在,唯獨這位年方十六的少年,言聯(lián)軍其勢雖為洪濤,卻駁雜不堪,僅需說服邡國不動刀兵,則其險可解,后率使團,手持櫛節(jié),絹衣素冠,越虎狼之境,穿蠻強之國,前往邡國,刀斧脅身而不改其色,以三寸口舌,打消了邡國國君與之合謀的主意,為我國搏得了這份彌足珍貴的友誼,這才有的后面乾和大捷,正面擊潰了三國聯(lián)軍,換來了十年的安定時日?!?p> “如此龐然大物,說是天間齊天的云彩也不覺夸張,其映照的霞光可與驕陽爭暉,但就在一年前,擎天柱傾倒,紫金梁斷裂,吳老大人身死獄中,吳家的勢力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便是這吳家三子也都……”
只見那說書人情到酣暢處,講得是眉飛色舞,興致激昂,端正的發(fā)冠也是左右擺動。待到說書人稍緩一氣后,正欲繼續(xù)侃侃而談時,忽見那將一條街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在嘈雜聲中讓出一條道來。
只見幾位身穿差服的衙役,趾高氣揚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為首那位神色傲然,攜著官府中人與生俱來的盛氣凌人,嘴里還叫罵著:“哪個不識眼的忘八蛋,什么玩意都敢編排,還聚著這么多人,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是?”
可當那幾位差爺擠出這條人群好不容易讓出的道時,方才正侃侃而談的說書人,早已不見的蹤影,那張價值不凡的沉重木桌,連帶著上面的三件器物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首的差爺逮住了身旁的一位身材枯瘦的老漢,叫囂地喊到:“剛才那個人呢?”
“那個人跟變戲法一樣,老漢我就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崩蠞h顯然是被這情形嚇住了,聲音打著顫地回答道。
差爺惱怒地灑開了老漢,一連問了周圍的還幾個人,沒想到這幾個人似有默契一般,都說到時候眨了下眼睛,那人便不見了。
為首的差爺差點氣得原地升天,幾番努力后,最終無奈地驅(qū)散了聚集的人群,讓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各回各家去了。
就在差爺無差別逮著人群問詢的時候,方才那位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青衫說書人正躲遠處的巷道中,遠遠地望著這場和戲法一般的鬧劇,身旁便是那張昂貴的金絲楠木桌,三件物品原封不得地擺放在上面。
身旁卻有一位青壯男子走上前來,只見那男子年紀輕輕,頭帶發(fā)冠,身著素青稠衫,腰別玄黑佩帶,帶上別著一個翡翠玉佩,還掛了一把修長寶劍,氣宇軒昂,儀表堂堂,雖風(fēng)塵仆仆,猶不減其雍容氣度,俊朗的臉上泛著溫和笑容,舉止間盡顯儒雅隨和。
只見那男子上前,俊朗的臉上泛著笑容,他詢問說書人,“多么精妙的手法,想來先生早有預(yù)料吧。”
說書人看著他那雙澄凈的眼睛,也不言語,只是打開了那把鑌鐵折扇,承重的鐵扇在其手中悠閑扇動,些許老皺的臉上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一國之都,秩序維穩(wěn),自是久備之敵,多留一手總是好的?!?p> 那青年男子看著說書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用手輕輕地敲了一下額頭,便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環(huán)狀玉飾,那玉環(huán)質(zhì)地溫潤,色澤通透,比扳指略大,較掛墜稍小,雕工精細,一看便非凡品?!跋壬仁窃谥v這吳家之事,又能知曉闋叔的事跡,想來京城最后一位吳家子弟,先生也是知道的吧,這物件便贈與先生了,想來先生還是愿開金口,與我詳聊一番的吧?!?p> 說書人只是眼珠轉(zhuǎn)動,輕微地看了一下那件玉飾,便繼續(xù)看著這位氣質(zhì)不凡的年輕人,仍舊面帶微笑,卻失蹤不開金口。
那年輕人的眼睛微瞇,將大部分眼白掩蓋,只露出了如水一般可以倒影出人的瞳孔。
鑌鐵折扇繼續(xù)扇動,繡著白澤的絹布工整地放在了金絲楠木桌上,說書人笑容逐漸消失,也不再盯著青年,他把頭偏向一旁,看著視野盡頭那座矗立的高樓,“今夜風(fēng)大,若我是你,便不會在此停留?!?p> 青年男子聽見此話,頓時如臨大敵,他是何人是秘密,他因何而來更是是秘密,他的手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佩劍,冷冷地盯著這位裝神弄鬼的說書人。
“去吧,我給不了你答案,你該去找你的朋友了?!闭f書人望著高樓,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青年男子的眼睛,應(yīng)該也沒有看到那只正握著佩劍的手。
青年男子沉吟片刻,也沒有拿回放在桌上的玉飾,徑直朝著那座高樓奔去——那正是吳家名震天下的九十九層求書閣,曾藏書萬卷,匯聚天下智慧。
今夜是中秋,圓盤般的銀月懸于空中,皎潔的月光映照著眾生。
在都城應(yīng)天府中,縱橫交錯的街道如同棋盤上的溝壑,井然有序的房屋便是相互殺絞的黑白棋子,在這般肆意的風(fēng)中,一場足以改變天下的棋局,開始帷幕。
應(yīng)天府的正中坐落著天下最富麗堂皇的宮殿,那里便是國君的住處,皇宮。
而皇宮的正東方緊挨著一條街道,這條街道上只有一戶人家。
此時青年男子已站在了那戶人家的門前,巍峨的門樓高聳,黑底金字的牌匾上赫然刻著兩個遒勁的大字“吳家”。據(jù)說這是開國皇帝親自所寫,由當時最頂尖的工匠耗費數(shù)月精心鐫刻而成,每一筆都蘊含著皇恩浩蕩
青年氣息微促,臉色略顯蒼白,腹腔微微起伏,顯是自朱雀大街一路疾奔而來。他也顧不得細看府邸今昔變化,目光急掃,卻不見半個人影,昔日門庭若市的景象已不復(fù)存在,只余一片死寂。
他并沒有立即推門而入,而是跑著離開了宅邸大門,后拐入了一個巷道,巷道里藏著吳家的后門,他年少時是這扇門的??停皇悄菚r想的是如何離開。
剛踏入院中,入目便是遍地狼藉,落葉堆積,塵土遍地,任然一副破敗景象,一群額頭蒙黔布的地痞流氓,簇擁著一位華服公子,那人身著煌衣司特制的絲綢長袍,腰佩一柄精致翠劍,正是世家子雷杰。
雷杰正看著這棟高聳的閣樓,本就不算大的眼睛中充滿了陰沉,內(nèi)深處還藏著一絲癲狂的欣喜。
見著青年男子,雷杰滿是惡毒的眼神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淺淺的戲謔:“這不是我們的老朋友嘛,好久不見啊,你別說,你今天能出現(xiàn)在這里,我還怪想你的?!?p> 青年男子陳云看著這位自幼相識的“故友”,只見他眉頭微挑,右手按住寶劍“江海”的劍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陳云的衣帶頓時隨著和風(fēng)飄起,他的發(fā)絲便如同春日的絮柳一般,給人無比的溫柔,但此時他的手已經(jīng)緊緊地扣在了劍柄之上,似乎下一秒,這株柔和的絮柳便會成為一把利刃,能將在場的一切戮去。
“喂喂,不是要動手吧?”雷杰夸張地擺手,語帶嘲弄。他眼中的戲謔不再掩藏,他的語氣也更加冷酷,他沒有動他腰間別著的那把翠劍,因為他并不會武功,他只是個純粹的膏粱子弟,斗雞育鳥不在話下,欺男霸女或許在行,其他的本領(lǐng)再具備便是對膏粱子弟這個名頭的侮辱了。
他身后的那一群頭蒙黔布,手持長棍的地痞流氓,一個個卻是面露狠色,作為街邊惡霸,能給世家子弟當忠犬的機會可不多,只待雷杰一聲令下,便可以沖過去將那個和竹竿一般的青年按在地上蹂躪。
空氣凝滯,劍拔弩張,一場血腥沖突似乎不可避免。
陳云正欲搶先出手,恰在此時,風(fēng)聲送來灼燒的聲響。陳云循聲望去,但見求書閣底層一簇火苗倏然竄起,遇風(fēng)則長,竟似有生命般沿著朱漆梁柱瘋狂攀爬!不過片刻工夫,轟然一聲,烈焰已吞噬了整個第一層,灼熱的氣浪夾雜著黑煙向上翻卷。
雷杰也看到了這番景象,臉上癲狂的神色更加明顯,他興奮地叫道:“我沒料錯的話,你是來找那個怪物的吧,現(xiàn)在他可就在這藏書閣中,你可還要去見啊?!闭Z氣滿是惡意和挑釁。
陳云聽此,腦中如同晴天霹靂,他咬著牙道:“你好大的膽子,縱火焚樓,這可是吳家的祖宅,你就不怕吳家的三位大人要你雷家陪葬嘛。”
話音未落,他便徑直向求書閣襲去,望著猛烈的火勢,他毫不猶豫便沖了進去,沒一會求書閣第一層的支柱便臣服在烈火的攻勢下。
雷杰見此情景,臉上的興奮瞬間不見了蹤影,他是紈绔不假,不代表他蠢,他很清楚今夜的目的是什么,作為刀,他干得很好,“但愿不要鬧得太大,燒到皇宮去可就不好了。”
嘀咕之際,求書閣的第一層已然開始坍塌,火勢也蔓延到了每一層,這座建筑將會隨著吳家走向歷史的塵埃,
雷杰忙不迭帶著那群地痞溜之大吉,腳步匆匆,不知是心生懼意,還是如何。臨走之際還遠遠地望了一眼,見久久也沒有人出來,他明白里面再難有人走出來了,但他不知道這一場無由火會給這繁華的京都帶來一場多么大的劫數(shù),會為這個龐大的帝國開啟一場多么恐怖的災(zāi)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