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要么勇敢，要么徹底

　　洛安帶著一片思緒穿過這院落的走廊，院子里的天空只能在這方方的屋檐中呈現(xiàn)，就像是一口大井，她越發(fā)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好像什么時候來過，似乎在這條走廊奔跑過，可是窘迫的生活遭遇讓她遺忘了很多東西，怎么也想不起這熟悉的感覺是那一段記憶，她漫步來到銀杏樹下，看到王政星閉著眼，靜默的坐在長椅上，被那滿是昏黃的景色收攏在其中，暗暗的身影滿是孤寂，讓人心疼，洛安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輕靠著他的肩膀，抬頭看著那明晃晃的銀杏葉，心底蒙上了一層哀傷?！皬那?，有對打獵為生的獵戶，他們的院子里就有一顆銀杏樹，可是從來都沒有葉子，有一天，獵戶的妻子被獵物重傷，然后不久就去世了，獵戶很難過，就在樹下哭了整整十七天，到了第十八天，妻子托夢告訴他，她說謝謝你守護(hù)了我十七天，可是她該走了，獵戶舍不得，說好的一輩子陪伴，你卻騙了我，當(dāng)獵戶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銀杏樹上長出了十七片黃黃的銀杏葉，獵戶知道，她的妻子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守護(hù)在身邊，十七片銀杏葉，是守護(hù)的意思?！?p>　　王政星輕輕睜開眸子，默默的看著她，眸底一片漣漪。

　　洛安望著這還未明的天空，默不作聲的落了淚?！翱色C戶不知道的是，其實(shí)十七片銀杏葉，是妻子彌留人間的最后期限，如果獵戶發(fā)現(xiàn)了這個期限，是不是就不會浪費(fèi)這十七天？”

　　王政星沒有說話，默默地陪著她紅了眼眶。

　　洛安抬眸看他，他撇開眸子看向了另一邊，洛安靜默了片刻，在心底鼓起了某種勇氣道?！叭绻幸粋€人選擇愛你，你會愛她嗎？”

　　王政星動了動喉結(jié)，沉默的看著遠(yuǎn)處的黑暗，沒有回答她的話。

　　“如果有個人想和你在一起，你會給她機(jī)會嗎？”洛安捏緊了手腕，再一次問道。

　　王政星差一點(diǎn)就沉不住心底的苦澀，狠狠的攥緊了手指沉默，因?yàn)樗o不了她想要的答案，也不能給。

　　良久，洛安的心“咯噔”了一下，就再也沒有說話了，心底的酸澀化為淚水，無聲的落下，命運(yùn)就是這樣被詛咒牽制著，待她鼓起勇氣想要踏出一步的時候，突然就世界安靜的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她輕笑，明白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艱難的起身，然后離開。

　　王政星凝望著洛安離去的身影，心口一抽，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這具破爛的身體，有什么資格擁有她。

　　現(xiàn)場籌備好了，六點(diǎn)在公墓禱告。

　　洛安第一次在墓牌上看到黑白照片的姐夫，照片上的人看起來很溫和，那雙眉眼都透露著紳士般的優(yōu)雅，阿姐總是說，蘇偌是個很平凡的人，平凡的只有她看得上，可這眼中的深情，誰又能比擬？

　　禱告結(jié)束后，大家回到小院迎接邀請的賓客，阿姐只邀請了她最熟悉的朋友粉絲和YR清吧所有工作人員，過了不到十分鐘，就陸陸續(xù)續(xù)的來了很多的人，清吧里的工作人員忙著招呼，小院的中間放著一個大屏幕，屏幕上方掛著“紀(jì)念蘇偌十六載，攜手相伴永恒”的橫幅，屏幕里播放著王鶯珍藏很久的錄像帶，那是蘇偌為她拍攝的個人專輯，還有那十五年以來，王鶯為蘇偌走遍的十五個地方，賓客們特別欣賞的看著屏幕上那對幸福的人。

　　“深藍(lán)色的倒影，搖曳透明霧氣，若有似無迷離，沉睡的被喚醒，船在水中游移，因?yàn)槟阄腋手顼崱保ㄗⅲ焊柙~）

　　洛安坐在臺上的左邊，唱著王鶯安排的每一首歌，搖曳的輕紗漂浮于身影，她的心是苦的。

　　唱完了一遍歌，她孤寂的放下手里的樂具，悠悠站在屏幕前看著屏幕上開心笑著的阿姐，和現(xiàn)在的她截然不同，那時候的她簡直就是幸福的女孩，突然敬佩起屏幕里的那個男人，他能讓阿姐開心，真的值得阿姐去愛，所以阿姐到現(xiàn)在都放不下蘇偌是有原因的，因?yàn)檫@個男人真的太美好了，隔著屏幕看，都覺得美好，可她呢？終究遇不到這樣的人吧。

　　“心情好些了嗎？”

　　伴隨著聲音，耳邊一個響指，洛安側(cè)眸看去，竟是程博宇。他穿著一身黑色小西裝，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fā)，嘴角一抹笑容，把他平時冷沉冷沉的俊臉增添了幾分活氣，他和林舒南一般年紀(jì)，本就應(yīng)該青春活力才對，平時的他身上少了這份氣息，給人一種沉靜的成熟感，洛安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成就了這樣一個少年？是時代漸升的壓迫？還是對人類改造的變遷？

　　程博宇看著她。“怎么？！我臉上有東西？”

　　洛安回神看他，對他輕松的笑了笑，他一米八幾的身高，歪著腦袋看她還是蠻可愛的，瞬間心里的陰霾暫時擱置。“我只是覺得今天的伴郎挺帥的?！?p>　　“咳咳，有嗎？”程博宇假裝很不自然的動了動胳膊，挺直了背。

　　“當(dāng)然啊。”洛安低眸無奈的笑了笑。

　　程博宇側(cè)眸安靜的看著她笑起來的樣子，眸底劃過一絲波瀾?！澳?.....笑起來蠻好看的?！?p>　　“嗯？！”洛安剛好被屏幕中的音樂打斷了他們的話語，并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么，但似乎是夸了她一句，不確定的抬眸看向他，他剛好撇開了臉。“你剛說什么？”

　　“我是說，你心情好些了嗎？”程博宇已讀亂回剛才的第一句話。

　　洛安眸底一片波瀾，抿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爸x謝你的關(guān)心，我很好。”

　　“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不知道洛安姐能給個解答不？”程博宇手插著口袋問道。

　　洛安揚(yáng)了揚(yáng)眉?！笆裁词掳?？”

　　“你是不是......很在乎林舒南？”程博宇直接問，但問出口就有點(diǎn)后悔了，因?yàn)樗麖膩矶疾幌矚g問別人問題，這是第一次，所以問的很生澀，也問的很莫名其妙，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問出這種問題?！八懔?，你不用回答?！?p>　　洛安聽到林舒南的名字，心頭就有些煩躁苦澀，林舒南已經(jīng)徹底攤開了這層不可能的關(guān)系，所以對于以后怎么對待林舒南這件事情，她很是頭疼，現(xiàn)在也只是暫時逃避，但并沒有因?yàn)樗膯栴}就不回答，反而很堅(jiān)定的想要說出來，在她的心底，林舒南只能是她的弟弟?！耙?yàn)樗俏业艿埽耶?dāng)然在乎他啊?！?p>　　“如果不是呢？”程博宇沒來由的反問。

　　洛安頓住神情，瞇著眸子，好家伙，好問題，直接擊中靈魂深處，洛安有種想揍人的感覺，她本來就被林舒南整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卻直接逼著她正視這個問題，她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正式這個問題，林舒南就是因?yàn)橹雷约汉退皇怯H姐弟才這么對她的，所以沒有必要做這個假設(shè)，要不是看在他是個青少年的份上，她還真想給他來一拳，但回過頭來想一想，他這么問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罷，她直視程博宇。

　　“干......干嘛？”程博宇被這個可愛的姐姐盯的有些不自在。

　　“程博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還是他做了什么讓你瞞著我？”洛安盯著他，看著他那副閃閃躲躲的模樣就感覺很不對勁，總覺得有什么發(fā)生了，而她是不知道的，但是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舒南跟你說了什么？”

　　“不是，我猜的。”程博宇不愛說謊，這些問題的確是猜的，不過也是有跡可循，誰讓他有一種該死的觀察力，觀察到不該觀察的人呢。“真的沒有?！?p>　　“程博宇弟弟，他是我弟弟，我可不允許別人對他說三道四的，所以你剛才這么問我是不是太失禮了！嗯？！”洛安插著腰嘟著嘴盯著他，但不是真的生他的氣，只是因?yàn)樗膯栴}真的很奇怪，根本就不像是他會問的。

　　“好像是……有點(diǎn)?！背滩┯羁粗菑埬碱^又可愛純真的臉，忍不住咽了咽喉嚨，我去，有點(diǎn)可愛了，他竟然有一瞬間心動了，急忙轉(zhuǎn)眸不去看她。“對……對不起嘛?！?p>　　洛安撅了噘嘴，甩了他一拳頭。“呵，看在你誠心道歉的份上，姐原諒你了?！?p>　　程博宇抿唇低眸，難得的笑了笑。

　　洛安也笑了笑。

　　她的笑容落在小院東邊的閣樓上的王政星眼里，他背靠著閣樓的墻壁，雙手放進(jìn)口袋里，眼中只有那遠(yuǎn)處的人兒。

　　“喝一杯？”王鶯拖著長長的淡藍(lán)色長裙站在王政星身后，手里拿著兩杯紅酒?！澳阏娴臎Q定好了要離開她嗎？那你這次回來，是因?yàn)橐娝龁?？?p>　　王政星收回凝視遠(yuǎn)處人兒的眸光，慵慵懶懶的抬頭看這本該蔚藍(lán)卻帶點(diǎn)陰霾的天空，他學(xué)洛安一樣點(diǎn)了一根煙放在一旁，他也不抽煙，只是喜歡那種煙帶來的麻痹感，然后聽著那簌簌而下落在雨棚里的雨聲，可惜現(xiàn)在沒有雨，如果有的話，他一定在這里躺著，而不是站著。

　　“看來是沒有決定好。”王鶯側(cè)眸看一眼他點(diǎn)的煙，抿唇輕笑，把酒杯遞給他。“舍不得嗎？”

　　王政星動了動眸，沒有接過她手里的酒杯，也沒有說話。

　　王鶯抿了抿唇，把酒杯放到一旁的陽臺上，自己喝了手里的一杯?！半y得看到你糾結(jié)的時候，看來還是懂選擇的。”

　　王政星拿過那杯酒，沉默的一口喝下去。

　　王鶯側(cè)眸悠悠凝視他片刻，笑道?！澳阕兞?，變得讓人捉摸不透，以前的你就是太相信別人，所以才會被秦夢婷這樣的人欺騙了無數(shù)次，受到傷害寧可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也不知道反擊，但現(xiàn)在的你，多少會權(quán)衡利弊了?！?p>　　“你錯了?！蓖跽墙K于開口說話了?！皞ξ业膹膩矶疾皇乔貕翩茫钠垓_對我來說只是人生的一點(diǎn)污泥，說到底我還要感謝她，是她揭開了那些看似完美的軀殼，讓我知道了他們腐爛的靈魂。”

　　“我以為你忘不掉過去，多少是因?yàn)閻鬯?。”王鶯有些不可置信。

　　王政星自嘲的笑了笑?！拔覟槭裁匆獝鬯?？我從來都不愛她，我也不恨她，但我無法原諒她。”

　　“那洛安呢？她在你心里，又是什么位置？”王鶯看著他說。

　　王政星臉上微頓，望著遠(yuǎn)處的人兒，他又沉默了。

　　“難道你只是想貪婪一下這份美好？把她當(dāng)做你心靈的慰藉？你......”王鶯心中擔(dān)憂。

　　“從來不是?！蓖跽侵苯臃裾J(rèn)。

　　王鶯深深的吸了一口嘆息。“那是什么？愛她？可是像我們這種人，是注定不配擁有幸福的?！?p>　　“那你呢？又在做什么？！”王政星抬眸看她。

　　王鶯笑了笑?！拔液湍悴灰粯?，我可以爭取?！?p>　　王政星默然低下頭沒有說話，他根本就沒有資格爭取，沉了沉轉(zhuǎn)身走向餐桌，把餐桌上的紅酒打開，倒在自己的酒杯里，揚(yáng)頭連續(xù)喝了兩杯，王鶯搶過他的酒瓶不讓他喝這么多?！靶呐K不好的人，就不要這樣折騰自己?！?p>　　王政星握緊了拳頭，沉著臉色搶回酒瓶繼續(xù)喝，但心底的厭惡讓他生理性的干嘔起來，然后就是一陣沉默的賴在地上。

　　“你消失的這些天都發(fā)生了什么？”王鶯看著他沉默痛苦的樣子，想來也不必勸阻什么，他這個弟弟以前是單純的活在王家，接受著任何人的保護(hù)與饋贈，包括她，也在助紂為虐的保護(hù)他，其實(shí)她早就知道自己那個看似幸福美滿的家是多么的潰敗和腐爛，可是依舊“為了他好”的心態(tài)，怕他知道這些事接受不了，就從未讓他知道這些事，在他的心里，她這個姐姐也是欺瞞他的一個?！澳闶遣皇沁€在怪姐姐沒有告訴你實(shí)情？”

　　王政星看了她一眼笑了起來?！笆裁词菍?shí)情？你我都是王家的傀儡，從來都不需要什么真相？”

　　王鶯安靜的坐在一旁看著他，痛苦使人清醒，真相使人崩潰，他依舊忘不掉過去的那些事，誰也忘不掉過去的那些事?！拔抑?，過往的事情很難忘掉，曾經(jīng)的傷害也變成了疤痕，可以不痛，但痕跡已然在，可我們已經(jīng)逃離了那座滿是枯槁的牢籠，還是有追逐幸福權(quán)利的，不是嗎？阿姐現(xiàn)在想知道，你止步不前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怕傷害到她的王家身份？還是沒有辦法給予她想要的未來？在你的心里面，到底在乎她多少？”

　　王政星眸底難得劃過一絲疼痛，淡漠一句：“你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心起我的事。”

　　“你是我弟弟，她是我妹妹，我不關(guān)心你們，我還能關(guān)心誰？”說到這，王鶯臉上的神情沉了沉，眺望著眼前被她布置精美的場景，又看了看大屏幕上的男人，內(nèi)心翻涌，眼眶頓時就紅了起來，眼中流露的情緒是悲哀透徹的，但她嘴角帶笑，眼中的淚也滑落了，她又很快的摸了摸臉上的淚痕，嗤笑的低下頭?！安贿^，也沒有多少時間了，過了今天，一切都結(jié)束了，算了，你們愛怎么樣便怎么樣吧?！?p>　　王政星難得抬頭看她?！澳阍趺戳耍俊?p>　　“我是高興?！蓖斛L抿唇輕笑?！安贿^我還是想提醒你，你若是沒有那個意思，就別去招惹她了，女人一旦愛上就不會輕易回頭，若是愛的那個人給不了她需要的幸福，那就是要苦一輩子的事。我們都是上天受過詛咒的人，無論和誰在一起都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想要留住愛的方法，就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我也不是要阻止你，只是想提醒你，要么勇敢，要么徹底，你在這里痛不欲生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忽近忽遠(yuǎn)，她也在煎熬？”

　　“若是我有這個意思呢？”王政星本來不想回答她什么，但看到大屏幕前站著的洛安，腦袋一熱就說了出來。

　　王鶯沒有任何的驚吁，只是用她那種很平靜的語氣問他?！澳阏J(rèn)真的嗎？”

　　這回王政星沉默了，他連心都沒有，怎么能去招惹她呢？看著遠(yuǎn)處的人兒，心緒越發(fā)越沉悶，干脆把眼前那瓶酒喝了個徹底，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什么話也沒有說。

　　王鶯無奈又悲哀的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眸底掠過一絲心疼，她很清楚他說的每句話都不是開玩笑的。“到底是深情幾許？難道也要像我這樣熬著十六年，人生，有幾個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