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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無元

第十章:六載悲歌

天無元 控土 2978 2025-06-20 12:23:49

  古元城。六年寒暑。

  無峰山巔的慘烈,只剩風(fēng)中模糊的傳說。山腳下,三個孩子跌跌撞撞活了下來。護(hù)著他們的嬤嬤沒能熬過那個寒冬,臨走前把一個磨毛了邊的青囊塞進(jìn)天霸懷里,里面是幾件小小的舊衣。

  駝背的老伯收留了他們。他用樹枝在沙地上畫字,教他們認(rèn)“仁”、認(rèn)“義”。米缸常常是空的,只有一點稀粥。老伯咳得厲害時,會摸著文倩的頭嘆氣:“要活著…好好活著…別學(xué)壞了…”街上的孩子朝他們?nèi)邮?,罵他們是“沒人要的野種”。天霸的拳頭捏得死緊。

  老桃樹的花開了六次,又謝了六次。老伯躺在床上,喘得厲害,把三個孩子的手?jǐn)n在枯瘦的掌心里,聲音像破風(fēng)箱:“天霸…護(hù)著弟妹…活出人樣…別…別走…你們爹的…老路…”他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眼睛合上了。

  三個孩子站在床邊,眼淚流不出來,心像被凍住了。

  剩下的幾個銅板很快沒了。

  乞討。

  天亮了,冷。呂文倩抱著她最寶貝的舊書,那是老伯留給她的。她把書緊緊捂在胸口,仿佛這樣能暖和點。一個好心酒樓的伙計,在灶王爺上天的日子,給了他們小半碗凝著白油的剩菜肉湯。文倩小心地把冰涼的湯焐在自己懷里暖著,遞給畫畫的呂天明:“二哥,你吃。你畫畫要動腦子?!彼粗绯?,自己的肚子咕嚕叫起來,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呂天霸站在巷子口,看見妹妹喉頭那微小的滾動,胸口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立刻扭開臉,指甲摳進(jìn)了掌心。

  呂天明用撿來的半截炭筆,在人家丟掉的賬本背面畫小畫。他看著碗里那點凝固的豬油,停下筆,把手里的最后小半塊硬窩頭塞給文倩:“阿倩你手都凍得發(fā)紫了,快吃?!彼约吼I得發(fā)慌,眼睛望著巷子口富人宅子那對高大門前的石頭獅子,心里只想著:要是我能把石頭獅子畫得像活的一樣好,是不是就能換點柴禾或者一個饃饃?

  下大雪的天最難熬。青石板縫里結(jié)著冰刺,跪下去磕得生疼。呂天霸把弟弟妹妹凍得通紅的腳丫子裹在自己破夾襖里暖著。有一次,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對著呂文倩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打著補(bǔ)丁的舊衣裳撒尿。呂天霸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他像頭發(fā)瘋的小狼崽子一樣,低吼著撲上去就咬!用手抓,用腳踢,拼命地撕扯那個醉漢的褲腿。力氣大得連聞聲趕來的巡街兵卒都差點沒拉住。血從天霸額頭上被打破的地方流下來,滴到他嘴里,咸腥的味道沖上頭頂。那一刻,他心里的恨像野草一樣瘋狂地長出來,只有一個念頭燒得他腦門發(fā)燙:等著!總有一天!我要你們誰也不敢欺負(fù)我們!

  正午歸家。

  他們拖著疲憊的身子往破院走。剛拐過巷口,一股嗆人的劣質(zhì)酒味混雜著陌生人身上的汗臭味兒就沖了過來!

  呂天霸猛地停??!全身的肌肉唰一下繃緊了。他想都沒想,反手一把就將跟在身后的弟弟妹妹使勁推到墻根陰影里,用自己的身體牢牢擋住他們!

  那扇熟悉的破木門,歪歪斜斜地大開著!

  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喝醉了酒的人含混不清的嘟囔聲,還有酒壇子在院里石板上“咣當(dāng)”滾動的聲音。

  兩個身材像小山一樣粗壯、滿臉橫肉的陌生大漢正在院里翻騰。一個把老伯生前抽煙用的黃銅煙袋鍋子別在自己褲腰帶上。另一個,用腳把角落里那個曾經(jīng)裝過米的破缸踹倒,“哐啷”一聲,好像在找什么。

  “喲呵!自己送上門來了?”一個臉上有條長疤的漢子,醉眼朦朧地瞥見了門縫外的三雙驚恐的眼睛,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發(fā)黃的大板牙,“細(xì)皮嫩肉的小娘皮正好賣…??!”

  話沒說完,呂天霸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尖利得幾乎破了音:“跑啊——”同時猛地一頭撞開正搖搖晃晃撲向他們的一個漢子!在另一個漢子帶著酒臭的大手幾乎要抓住呂文倩胳膊的瞬間,他狠狠地把弟弟妹妹推出門外!自己轉(zhuǎn)身往相反的方向拼命沖去!拳風(fēng)帶著狠勁擦著他的后腦勺掠過,他能聞到那醉醺醺的、令人作嘔的臭氣。最后沖進(jìn)他腦子里的,是墻角那棵光禿禿的老桃樹——連一朵花都沒開呢。

  雨越下越大了。冰冷的雨點密集地砸下來,像無數(shù)小石子打在頭上、臉上、身上。呂天霸拖著弟妹在泥濘濕滑的山道上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身后惡漢的叫罵聲被雨聲和風(fēng)聲撕扯得斷斷續(xù)續(xù)。

  “這邊!”呂天霸憑著模糊的記憶,一頭鉆進(jìn)山壁旁一個狹窄的石縫里。里面是個淺洞,勉強(qiáng)能容下他們?nèi)齻€擠在一起。

  洞不大,又黑又潮,一股濃重的苔蘚和濕土的味道撲面而來。冰冷的雨水順著頭頂?shù)氖p不斷滴落,砸在洞底積水的石洼里,發(fā)出單調(diào)的“嘀嗒”聲。地上全是濕冷的泥漿。

  呂文倩渾身濕透,單薄的舊衣緊貼在身上,凍得小臉發(fā)青,牙齒咯咯作響,身體縮成一團(tuán)不住地發(fā)抖。

  呂天明緊緊抱著妹妹,想用自己的體溫給她一點溫暖,但他自己也在劇烈地顫抖。

  呂天霸守在洞口最外側(cè),背對著弟妹,胸膛劇烈起伏著,大口喘著粗氣。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血水,眼睛死死盯著洞外灰蒙蒙的雨幕,像只守護(hù)巢穴的幼獸。每一次洞外的風(fēng)吹草動,都讓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山洞里只剩下雨聲、水滴聲和三個孩子壓抑的喘息聲。恐懼和寒冷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每個人的心。

  洞口的光線驟然一暗!

  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像一塊沉默的巨石,無聲無息地堵住了洞口!他站在那里,雨水順著他刀削斧劈般硬朗的臉頰輪廓往下淌,浸透了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灰的粗布舊衣,緊貼在鼓脹虬虬結(jié)實的肌肉上。

  呂天霸渾身汗毛瞬間炸起!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他想都沒想,一個箭步躥到弟妹身前,張開雙臂,用自己不算寬闊的身體死死擋住他們!喉嚨里擠出野獸護(hù)崽般的低吼:“誰?!”

  男人沒有回答。他那雙深陷在眉骨陰影下的眼睛,像兩口冰冷的寒潭,挨個掃過洞里三個濕漉漉、瑟瑟發(fā)抖的小身影。目光在呂天霸那張因恐懼和憤怒而扭曲、還帶著血痕的臉上停留片刻,又緩緩移向緊緊抱在一起的呂天明和呂文倩。那眼神里沒有情緒,只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審視,像是在掂量幾件失而復(fù)得的物件,又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

  死寂在狹窄的山洞里蔓延,只有雨水的嘩嘩聲和滴答聲。

  男人緩緩伸出兩只蒲扇般的大手,掌心向上。

  掌心上,靜靜躺著兩個紅彤彤的蘋果。雨水在光滑的果皮上滾動,滴落。

  呂天霸愣了一下,警惕地盯著蘋果,又看看男人毫無表情的臉。饑餓感像只無形的爪子,狠狠撓著他的胃。他猛地出手,又快又狠,帶著一種搶奪的本能,一把將兩個蘋果都抓了過來!動作帶著野獸護(hù)食的兇狠。

  他轉(zhuǎn)身,把一個塞進(jìn)呂文倩冰涼的手里,另一個用力掰開,大半塞給呂天明,自己攥著小半塊。

  “吃!”他命令道,自己先狠狠咬了一大口,冰涼甘甜的汁水順著嘴角流下,眼睛卻還死死盯著洞口的男人,咀嚼的動作充滿了戒備。

  男人依舊沉默。他俯下身,動作竟帶著一種與體型不符的輕緩,又從懷里掏出幾個蘋果,輕輕放在洞口一塊干燥些的石塊上。

  “慢點吃…”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打破了死寂,“…還有?!闭f完,他直起身,目光依舊沉沉地落在呂天霸身后的呂文倩和呂天明身上。

  孩子們狼吞虎咽,冰冷的果肉滑下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和生存的實感。洞外的雨聲嘩嘩作響,敲打著巖石,也敲打著緊繃的心弦。

  雨勢漸歇,細(xì)密的雨絲變成了若有若無的涼氣。洞口那沉默如山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消失。

  三個孩子擠在山洞深處,看著洞口石塊上那幾個紅得刺眼的蘋果,像做夢一樣。剛才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男人冰冷的審視目光,還讓他們心有余悸。呂天霸小心翼翼挪到洞口,警惕地探頭張望。灰蒙蒙的山林里,只有雨滴從樹葉滑落的聲響,空無一人。

  “走了?”呂文倩小聲問,抱著哥哥的手臂還在發(fā)抖。

  呂天霸沒回答,抓起一個蘋果塞給她,自己拿起另一個狠狠咬了一口,冰涼的汁水帶著一絲甜意滑下喉嚨。他們默默吃著,劫后余生的疲憊和冰冷潮濕的環(huán)境讓他們只想蜷縮起來。

  天快擦黑時,那個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洞口。他渾身濕透,褲腿上沾滿泥漿,像在雨里走了很久。他沒說話,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看了他們一眼,然后轉(zhuǎn)身,朝著山林更深處的方向走了幾步,停下,回頭望過來。意思再明顯不過:跟上。

  呂天霸猶豫了一下。洞外又冷又黑,他們無處可去。他咬咬牙,低聲道:“走!”一手拉起還在發(fā)愣的呂天明,一手緊攥住呂文倩冰涼的小手,跟上了那個沉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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