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一片死寂。
黑暗的角落里，一個低沉的聲音悠悠響起：
“回來了？”
趙西陵的心臟猛地一縮，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懼，臉上迅速堆起慣常的、的笑容，“海大人？你怎么有空到我這小地方來——”
他一邊說，一邊裝作自然地往里走。全身感官提升到極致，警惕著黑暗中的每一個角落。
“嗒、嗒、嗒……”三聲沉悶的敲擊聲響起，清晰地落在某種硬物上。
趙西陵循聲望去，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海東來正坐在他房間唯一的桌子旁。一身標志性的猩紅袍服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血液。他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上攤開的一本厚厚的冊子——正是他從南疆帶回來的那本賬冊！
趙西陵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jié)，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再開口時，聲音已經(jīng)完全變了調(diào)?！澳愣贾懒??！?p> “是月霜行告訴你的？”他首先想到了那個拒絕他的女人。
海東來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她不是那種人。”
“哦？”趙西陵的聲音帶著尖銳的諷刺，“那就是陛下？海大人，看來你真的很得圣寵??！鐵證如山都不能治得了你的罪？”
海東來放下茶杯，目光如實質(zhì)般穿透黑暗，落在趙西陵身上，
“這么多年，問出這句話的，你不是第一個。自以為掌握了足以懲治我的罪證？”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你可知從我在南疆設(shè)立第一條商道，陛下就已經(jīng)知道了。你所謂貪墨又何嘗不是一場分利?！彼D了頓，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嗤笑，“這些賬本都是我愿意讓你看到的?！?p> 趙西陵臉色在黑暗中變得慘白：“你……你早就知道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潛伏的獵手，卻沒想到自己才是那個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獵物！
“你可比你父親差遠了，”海東來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精準地刺向他最深的秘密，“玉面侯?！?p> 最后的身份偽裝也被徹底撕碎！
“你父親當年易容之術(shù)冠絕天下，摯愛親朋尚能對面不識?？赡恪焙|來微微搖頭，仿佛在評價一件拙劣的作品，“連宋淑寧都能認出你，還因此……白白搭上了一條命?！?p> 提到宋淑寧，趙西陵那股凌厲的氣勢仿佛被戳破了一個口子，泄露出些許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愧疚。
但他立刻用更深的怨恨掩蓋過去，聲音嘶啞：“他們父女……死有余辜！”
“你將她尸體藏哪了？”
趙西陵發(fā)出一聲扭曲的冷笑，帶著一種報復(fù)的快意：“哼，大概過幾日，長安的哪一條河道里，就能撈出一具無頭女尸了吧?！?p> “當年我與玉面侯生死之戰(zhàn)，是我贏了他。你若是憑本事向我報仇，我隨時歡迎?！?p> “好！”趙西陵眼中爆發(fā)出瘋狂的恨意，他猛地退開一步，手閃電般探向腰間，“鏘啷”一聲，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已然出鞘，劍尖直指海東來！
砰！一聲悶響，伴隨著一聲痛哼！
海東來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房間另一側(cè)，而趙西陵則狼狽地撞在墻上，手中的劍脫手飛出，插在地上嗡嗡作響。他捂著胸口，嘴角溢出一絲血跡，難以置信地看著依舊氣定神閑、連衣角都未曾凌亂的海東來。
海東來緩緩踱步上前，聲音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你的武功，也比你父親當年差些?！?p>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趙西陵心中積壓多年的怨毒和委屈！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嘶吼道：“若是當年他沒有死！這十八年來就是他親自教我！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他都已經(jīng)準備隱退江湖，帶著我和我娘離開長安，不再爭名奪利！又怎會去爭這個長安第一的虛名！”
海東來停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根本不了解你的父親。也不了解……他一直在為誰做事?！?p> “你什么意思？”
“建中四年，涇原軍叛亂，叛賊朱泚占領(lǐng)長安稱帝。一年后，逆賊朱泚伏誅。雖是一年的光景，可這長安城內(nèi)到底藏了多少叛賊余孽？斬草，務(wù)必除根！”
海東來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擊在趙西陵心上。
“你胡說！我爹不是叛賊余孽！是你為了粉飾殺人罪行在騙我！”
海東來不為所動，繼續(xù)道：“他曾潛入皇宮，對陛下行刺！是我與他交手，重傷了他?！?p> “哈哈哈……好個忠肝義膽的海大人......”趙西陵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瘋狂而扭曲的大笑，笑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充滿了絕望和癲狂。
海東來冷冷地看著他。
趙西陵止住笑，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海東來：“我是不會信你的！有本事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否則，我遲早會找你報仇！殺了我！殺了我??！”
海東來緩緩搖頭：“我不會殺了你。練好武功，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報仇?！彼掍h一轉(zhuǎn)，語氣變得不容置疑，“但現(xiàn)在，我要趙西陵滾出長安城，永遠在阿幼朵面前消失！”
趙西陵聞言，臉上再次浮現(xiàn)扭曲的笑容：“你怕了？怕她知道真相？怕她知道你是個滿手血腥的劊子手？”
海東來向前一步，如山岳般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趙西陵：
“你殺了宋淑寧。她也會想要你的命。可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些臟事，更不想讓她沾血。”
他微微俯身，狠厲的眼神死死鎖住趙西陵，“你若敢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我會親自廢了你。讓你此生都別想為你父親報仇！”
......
【十八年前】
燭火搖曳，映照著唐德宗李適略顯蒼白的臉。海東來單膝跪在御前，手臂上纏著滲血的繃帶。
李適的聲音帶著驚魂未定的余悸：“刺客……抓到了嗎？”
海東來垂首：“此人輕功了得，讓他逃脫了。不過，我重傷了他的右臂。內(nèi)衛(wèi)定當在全城嚴密搜捕，定要將此逆賊捉拿歸案！”
李適沉默片刻，緩緩搖頭，眼神深邃：“不。如今叛亂剛定，百廢待興，人心思安。如此大費周章地在長安城內(nèi)大肆搜捕一個身份不明的刺客，定會引起百姓恐慌，徒增變數(shù)。”
海東來抬頭：“那陛下之意……”
“東來，朕意屬你為內(nèi)衛(wèi)右司統(tǒng)領(lǐng)，掌管長安暗衛(wèi)，護衛(wèi)宮禁?？赡愠鮼黹L安，根基未穩(wěn)，驟登高位，只怕……難以服眾啊?！彼掍h一轉(zhuǎn)，語氣變得意味深長，“可你若是能夠在長安……博得一個‘武功魁首’的稱號，力壓群雄，那就另當別論了。”
海東來眉頭微蹙：“東來不明陛下之意?！?p> 李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夜色，聲音冰冷而殘酷，如同出鞘的利刃：“朱泚雖死，可這長安城內(nèi)，究竟還藏著多少圖謀不軌的余孽？今日能抓住這個刺客，明日還會有別人潛入宮中行刺。與其讓朕日夜懸心，夜不能寐……不如，斬草除根！”
他轉(zhuǎn)身，燭火在他眼中跳躍，映照出帝王的狠絕，“以武斗之名，將全長安城的高手盡數(shù)斬殺！寧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年輕的皇帝看著跪在地上的紅衣青年，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東來，你明白朕的意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