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深宮之內(nèi),遠離金碧輝煌的殿宇樓閣,一處隱秘的所在。石壁冰冷,空氣凝滯,帶著常年不見天日的潮濕與陰森。這里沒有窗戶,唯一的照明是墻壁凹槽內(nèi)幾盞長明不滅的油燈,昏黃的光線勉強驅(qū)散一小片黑暗,將人影投射在粗糲的石壁上,拉得扭曲而龐大。
一張紫檀木棋盤置于密室中央,黑白棋子星羅棋布,戰(zhàn)局正酣。俱文珍獨自端坐棋枰一側(cè)。鬢角染霜。那雙細長的眼睛卻如古井深潭般深邃。枯瘦的手指拈起一枚溫潤的黑玉棋子,指尖在冰冷的棋子上輕輕摩挲。
棋子落定,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嗒”響,在寂靜的密室里格外清晰。
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門外停下。隨即,暗門無聲滑開一道縫隙,一個身材精干、面白無須的年輕太監(jiān)躬身閃入。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棋枰前,垂手肅立,姿態(tài)恭敬至極。
“俱公公?!?p> 俱文珍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棋局上,只淡淡開口。
“事情都辦妥了?”
“回公公,一切都辦妥了?!毙№樧舆B忙應道,隨即臉上又浮起一絲憂慮,“只是……海大人似乎已經(jīng)察覺了端倪。一大早內(nèi)衛(wèi)就來查是誰在昨夜當值。不過公公放心,一切早就處理干凈了?!?p> 俱文珍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終于抬眼看向小順子。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眼神銳利如針。
“也沒指望能將這件事賴到那個小丫頭身上。這事辦的匆忙,能處理干凈就行。要是再被他們查出些什么,莫說底下的人,就是你的腦袋也別要了?!彼恼Z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順子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公公說的是。如今那美人紙的主犯已經(jīng)死了,這案子也就徹底斷了線,翻篇了。說起來……”他語氣里帶著幾分惋惜,“這些年,那玉面侯借著美人紙的生意,可真是給我們掙了不少真金白銀。如今這財路斷了,倒真是……有些可惜?!?p> “哼,可惜?”俱文珍冷哼一聲,眼中寒光一閃,拈起棋子的手指微微用力,“只怕你有膽子掙,沒命花!”
小順子自知失言,連忙尷尬地低下頭,訕訕一笑,“屬下愚鈍,有一事不明,請公公解惑?!?p> “講?!?p> “公公為何一定要借玉面侯殺了宋淑寧?!?p> 俱文珍發(fā)出一聲低沉而冰冷的笑聲,他放下棋子,身體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石椅背上,瞇起眼睛看著小順子,如同一條審視獵物的毒蛇。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合作了這么久,你幾時見過他親手殺過人?他借山匪殺人向我們進獻錢財,又借我們對付海東來……這長安城里,你我,還有那些依附我們的,誰手上沒有幾條人命?偏他想要獨善其身。沒有殺過人,他永遠就覺得還有退路?!?p>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幽深而危險:“他怕身份暴露,我們大可袖手旁觀,逼他親自動手。內(nèi)衛(wèi)的血一旦沾上,就再也洗不干凈了。海東來是不會放過他的。這樣我們才算綁在一條船上?!?p> “公公深謀遠慮!奴才明白了!”
就在這時,密室另一側(cè)厚重的石壁上,傳來三長兩短、富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
“公公,貴客到了?!?p> 俱文珍從容地將手中把玩的黑玉棋子輕輕落回棋盒,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一局也結(jié)束了?!?p>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袍,臉上所有的算計和陰冷瞬間斂去,換上了一副恰到好處的恭敬神色。
小順子會意,悄無聲息地退到暗門處,身影迅速融入陰影之中。
隨著一陣沉悶的機括轉(zhuǎn)動聲,密室另一側(cè)的暗門緩緩滑開。一個身著玄色錦袍、身形略顯單薄的年輕身影,在幽暗光線的勾勒下,慢慢踱步而出。他臉色蒼白,帶著一種久病般的倦怠,但眉宇間卻沉淀著與年齡不符的深沉與一絲難以言喻的陰郁。他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捂著嘴,又低低地咳了兩聲,才緩緩放下手。
俱文珍立刻迎上前幾步,深深彎下腰,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大禮:
“參見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