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的城門口因毒蟲之事正鬧得厲害,長安城的西北區(qū),勛貴人家聚集的地界,內(nèi)衛(wèi)右司統(tǒng)領(lǐng)海東來的府上正是靜得瘆人。海府管家福伯剛剛送走兩位前來診治的御醫(yī)?;叵肽莾晌坏纳袂?,福伯大致了解自家大人的病情,連宮里醫(yī)術(shù)最老道的御醫(yī)也是束手無策。
突然,門口傳來了一陣叩門聲,福伯打開府門一看,只見一個十七八歲姑娘站在門口,通體的打扮,倒像是個苗族的姑娘。姑娘手里握著一張紙,眉眼彎彎,笑靨如花。
“姑娘,你這是找誰???”
那姑娘也不怕生,大大方方地說道:“我叫阿幼朵,我是來找——金子?!?p> “金子?”
見福伯一頭霧水,阿幼朵展開手上的紙張,在寫明懸賞五百金的地方指了指:“對的,皇榜,金子。“
竟是揭下了為自家大人求醫(yī)的皇榜,福伯納罕,這姑娘小小年紀(jì)豈會有這般本事。
“姑娘揭了皇榜,可是要為我家大人治?。俊?p> “對頭,老伯,你快帶我去見海東來吧。”
說罷,阿幼朵就要往門內(nèi)走。
“欸欸,小姑娘……”
福伯回過神連忙攔住這個橫沖直撞的小丫頭,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人,試探道:“小姑娘,我看你年歲尚小,這穿著——也不像是中原人士啊?!?p> 阿幼朵輕揚下巴,略帶驕傲地說道:
“本姑娘來自苗疆,千里而來?!?p> 福伯略微舒展了眉頭,點了點頭“哦~”
緊接著有開口道:“不過我家大人這病先前無數(shù)神醫(yī)妙手來瞧,均是束手無策。看不出姑娘小小年紀(jì),會有如此高明的醫(yī)術(shù),抑或是這苗疆的醫(yī)術(shù)有什么特別之處?!?p> 阿幼朵絲毫不在意福伯懷疑的神色,坦言道:“我呀醫(yī)術(shù)平平,不過毒術(shù),蠱術(shù)倒是一流。”
“毒蠱之術(shù)。”
這下福伯倒是一驚。這自古以來,蠱毒之術(shù)都是命令禁止的,這姑娘怎得如此出言不遜。
阿幼朵深知中原人談毒色變,談蠱色變。管家福伯這等反應(yīng)也是尋常,無奈嘆了口氣,搖頭道:“我就知道你會是這等反應(yīng)。從來都是你們中原人對蠱毒心存偏見。卻不知道這蠱毒可害人,亦可救人啊?!?p> 見對方主意不定,阿幼朵又道:“左右現(xiàn)在沒有大夫敢來醫(yī)治你們家大人,倒不如讓我一試?”
聽到這話,福伯暗忖:先前來瞧的無論是宮中太醫(yī)還是江湖名士,都說大人藥石無用。何況大人在清醒之時也說過,只要有人,無論何種方法,都可一試。難不成真叫這丫頭來試一試?
阿幼朵性急,見福伯神色仍是猶豫,竟是想要硬闖過去:“你這老伯,這般猶豫,才真當(dāng)是害了你家大人呢?!?p> 福伯反應(yīng)不及,讓阿幼朵鉆了個空,連忙追上。
“小姑娘你……你這小姑娘,竟是這般無禮,怎得還會硬闖。知道這是什么地方,這是海府,要是擱在從前,可是五百里生人不得靠近啊咳咳?!?p>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一前一后地趕到一間屋子前,阿幼朵見這里位置隱蔽,布置也與旁的屋舍不同,估算著就是這里。
“是這間屋子吧?”
阿幼朵一遍回頭問,一邊正要推門進(jìn)去,福伯連忙趕上前去攔下,自己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姑娘且慢,讓老奴來。”
走進(jìn)屋內(nèi),里面竟是漆黑一片。門窗似乎都在里面裝上了遮擋陽光的布料。
阿幼朵暗自奇怪怎么房間里這般黑?又轉(zhuǎn)念一想“是了,他們說海東來是見不得光的?!?p> 福伯駕輕就熟地走到桌前點燃放置在桌子上的油燈,回頭示意阿幼朵:
“姑娘,這邊請。”
阿幼朵跟在福伯身后。原來,海東來并不在這間屋子。福伯拉起墻上的鐵環(huán),兩長一短的叩響三聲,墻上的石門應(yīng)聲而開。兩人順著石梯下去,來到了一間密室,室內(nèi)陳設(shè)也是一件臥房,在床上躺著的便是海東來。
阿幼朵走去細(xì)看,只見海東來嘴目緊閉,似是極為痛苦,身上多處包扎,有些傷口已經(jīng)腐爛,滲出膿血。
阿幼朵暗忖,看來他便是海東來了。果真,傷的這般重。
她輕輕拉開他的衣服,衣料牽動著血肉,疼地海東來輕哼了一聲。
阿幼朵撇了撇嘴,道:“嘖,這身上新傷舊傷倒是不少啊。”
阿幼朵將傷口指給福伯看:
“這最嚴(yán)重的當(dāng)屬這腹部的傷口,長刀貫身而過。這都能夠活下來,他的命可真夠硬的?!?p> “還有這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腐爛之處,應(yīng)該都是他常年的舊疾吧,陽光照射導(dǎo)致皮膚潰爛,這個病倒是罕見。你們給他敷上從前常用的藥怕是不管用了吧?!?p> 福伯聽到海東來的病癥一一被她說中,心中的疑慮減了幾分,緊接著是對大人病情的擔(dān)憂,面色急切地說道:“是呀,大人這傷口一直難以愈合。依姑娘看,我家大人這傷,可還有的治?”
阿幼朵這邊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嘆道:“這重傷加上怪病的,確實是棘手,不過——”
但不等福伯開口,阿幼朵又換了一副神色,古靈精怪地向福伯眨眨眼,“也不是不可醫(yī)治啦,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去準(zhǔn)備。”
福伯心中一喜,忙道:“但憑姑娘吩咐?!?p> 阿幼朵行至案前,思索了一番,提筆在紙上列下單子。
“你只要按照我寫的去準(zhǔn)備即可。記得,一定要最好,毒性最強的。”
福伯接過來一看,不禁嚇了一跳:“這……這些可都是最毒的毒物呀?!?p> “我聽說中原有句話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都說了毒可救人。老伯,你要相信我呀。眼下只有這些才能救你們家大人了?!?p> 福伯看了看眼前自信滿滿的阿幼朵,又望了一眼此刻躺在床上危在旦夕的海東來,也就打算放手一搏。
“那好吧,我這就讓人去準(zhǔn)備。”
“去吧去吧。”
阿幼朵目送福伯離開,聽著腳步聲遠(yuǎn)了,開始自在地來回踱步在海東來床前,又不時探身細(xì)細(xì)端詳他的面容。想到早前在城門口聽到的兩個金吾衛(wèi)口中吹噓的神乎其神的事跡,不由念到:
“海東來,我聽說旁人都稱你一聲長安無首,是因為你武功奇高。有你在,長安武功無人敢稱魁首,我倒是覺得,你若是死了,那邊真的是長安無首了,是這長安群龍無首了?!?p> 昏迷的海東來仍是沒有動靜。
“我呢,倒是真有法子救你,不過這方法確實非同一般,只看你敢不敢一試了。你現(xiàn)在外傷雖重,但最要緊的還是你天生自帶的血毒。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以毒制毒,要用外化的毒來克制你體內(nèi)的血毒。只不過——”
阿幼朵狡黠一笑:”這一旦開始用毒,便是終身都要靠毒藥來續(xù)命了。我們用毒之人,用毒分量,成分都自有章法。今后你這毒只我一人拿捏的準(zhǔn),沒辦法假借他人。換言之,你今后的性命,可就握在我的手里。我先與你說好,我若是有了意外,你也難逃一死。所以——”
“你需護(hù)我一世周全。”
阿幼朵特意靠近,在海東來耳邊說了這句話。
“那我數(shù)三個數(shù),你若不出聲,我便是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
“一。”
“二?!?p> “三!”
“你答應(yīng)了!那我今后在長安城便靠你罩著了。承讓承讓?!?p> 阿幼朵從身上的小布包中掏出一個竹筒,拔出塞子,往海東來的傷口上倒,里面掉出數(shù)十條綠瑩瑩蠕蟲,立即往腐爛的血肉里鉆。
“這個呀,是食腐蠱,專食腐爛之物?,F(xiàn)在把它們放到你傷口之上,他們就會幫你清理掉腐爛的血肉。應(yīng)該會有點疼哈,你得忍著點。”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這食腐蠱從傷口的另一端鉆了出來,個個脹得小指蓋一般粗胖,顏色也深了幾分,阿幼朵又將他們引了回去。接著又從包里拿出一個竹筒,從里面倒出幾條黑黑得蟲子。
“這個是水蛭你該認(rèn)得吧。能吸人血卻沒有毒性,可以幫你將傷口得毒血吸出。放心,這個呢沒那么疼了?!?p> 接著阿幼朵又從包里掏出一個竹筒。
“還有這個,這個是我們南疆特有的蟲子,是治療傷口最好的東西。他們身上都附著厚厚的粘液,有利于你傷口恢復(fù)的。名字嘛倒是一直沒有。要不回頭你來取一個?”
最后阿幼朵拿出一個瓷瓶。
“最后這個,可是個好東西?。∵@是我的獨家發(fā)明,用蘆薈萃取而成的,可以止癢平疤,只管叫你的皮膚好光澤……”
阿幼朵將自己帶的瓶瓶罐罐給海東來一一用上,弄了小半個時辰,估摸著福伯快要回來了,才又將他的傷口包扎好。一番折騰,阿幼朵也累了一身汗,眼瞧著海東來仍是一動不動,倒是安穩(wěn),不由地翻了兩個好大的白眼。連忙拉著一趕回來就緊張查看自家大人情況的福伯往外走。
“走吧走吧,咱們先出去吧。你家大人躺的可比我們都自在,打雷了也鬧不醒,不如現(xiàn)在出去幫我準(zhǔn)備要用的藥……”
人走遠(yuǎn)后,密室又恢復(fù)了黑暗。
誰都沒有察覺,躺在床上的病人睜開了眼。

摸頭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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