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后
辰歷九百九十六年
西涼王后將過壽辰,各國派遣各國壽誕表演的使團(tuán)從青龍門進(jìn)入長安。青龍大街上民眾們爭相觀看,十分熱鬧。
長安的一處深巷中
“黎叔!我和小九去街上買些米,一會就回來了!”一女子向破屋中大喊,未得到屋中回應(yīng)便順手牽起剛剛端著水盆從屋中出來的胖女孩,女孩沒有拿穩(wěn),盆中水濺起地上一層泥,兩個女孩踉踉蹌蹌的沖出門外。
黎宴牽著黎小九的手向前跑,邊咯咯的笑邊講著:“小九!咱們今日定能賺個盆滿缽滿!”黎小九喘著氣,大聲的問:“今日有何不同嗎?為何我們能……”
黎宴突然停了下來,黎小九反應(yīng)已遲,硬生生的撞向黎宴的后背上,黎宴吃痛,隨著一聲“哎呦!”兩個女孩生生的倒在了街巷的青石板路上。
黎宴向前看去,已有大隊的車馬進(jìn)入城門內(nèi),騎兵列隊,馬蹄、車轍壓在青石磚上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黎宴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急匆匆的拉起正跪在地上慢慢站起的黎小九,“快些快些,咱們白花花的銀子進(jìn)城了!”
黎小九還未拍干凈身上的土,又被拉著跑到了青龍大街的小道處。兩人在街邊彎下腰喘著氣,黎小九喘紅了臉,便順勢坐在黎宴的腳上,輕咳兩聲。
“胖九,還記得昨晚教你的話不?”黎宴也是有上氣沒下氣的問。
“記得記得,我張口就來?!崩栊【砰L著嘴大呼氣,冬日凝成的氣霧出現(xiàn)在她臉前。
“快快快,咱一起背一遍?!?p> “美人笑,美人哭,只現(xiàn)長安仙閣中。美人嗔,美人癡,千玉姑娘無影蹤。仙閣處處琵琶聲,窈窕絕勝圣女容。”
兩個女孩相視對方,露出小狐貍般的笑容。
隨著使團(tuán)馬車進(jìn)入青龍門,在青龍大街上慢慢向前挪進(jìn),穿的破爛邋遢的一胖一黑兩個小乞丐也邊擠著人群,邊隨著馬車喊著歌謠。
在車隊出青龍大街時,黎宴突然被一個騎兵一腳踢倒在街邊的無人小巷中,黎宴被這一腳踹出了兩口血,正猛烈咳嗽。還未反應(yīng)過來,那騎兵操起長槍,將槍刃架在她的黝黑的脖子上。
黎宴瞬間意識到這個騎兵是修行者。
黎小九在人群中轉(zhuǎn)眼不見黎宴的身影,立馬四處環(huán)顧,正好看見了這一幕。連跑帶扒的擠出層層人群,撲到黎宴的身邊。
“大…大爺…我…我就是個…小…要飯的…我…”黎宴蒼白的臉,使得她的話也蒼白無力。黎小九跪坐在地上扶著黎宴的頭擔(dān)憂的用胖乎乎的小肉手為她擦去嘴角的血,并向騎兵投去憤恨的目光。
“小要飯的還敢如此大膽?驚擾使團(tuán)車隊你該當(dāng)何罪!”
一個年輕的公子從騎兵背后走了出來,甩開他的折扇,慢悠悠的扇著,并帶著高高在上的蔑笑。
“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草民這賤命不敢污了太尉公子的眼,草民這就走……”黎宴掙扎著從黎小九的懷中起來,用力的磕頭,不一下額間已滲出了血。
小九本想阻攔,黎宴的一只手緊緊的按著她的手,并掐住她的手腕。
光影變幻,狹窄小巷中的光隨著遠(yuǎn)處晚霞光的消逝而黑暗。巷外有人家在門前掛起了燈籠。
“滾吧!本公子今日心情好饒你一命。”太尉公子王理收了手中的折扇,抬頭看了看即將黑透的天,“既妨礙我父親大人的工作,那便罰你麻溜的給本公子滾出巷口?!?p>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公子萬事順意,恭喜發(fā)財!”黎宴立馬翻著身體滾出了巷口,動作流利到竟看不出剛剛受了傷。
剛到巷口,小九扶起黎宴快步離開消失在夜色的長安街頭。
二人停在路口茶攤旁的墻角處。
“這回為何不偷偷跑掉,還帶著傷滾…”黎小九蹙著眉,端著水。
“你沒看見那金冠玉帶,還有那把折扇,正是咱們前幾天從小米那聽到的防城司太尉的公子。”黎宴咕咚咕咚的喝下水,砸了咂嘴,“得罪那太尉公子,以后在長安城就沒有咱們的容身之地了,就算咱們可以帶著黎叔一起逃離長安,你沒看那杵著一修行者嗎,我怕是還沒跑兩步,小命就交代在那了?!?p> 黎小九嘆了口氣,端起茶杯,站起身,“下次不要接這種活,命要是沒了,還提什么攢錢去無人之境。”說完轉(zhuǎn)身走去茶攤,還了茶杯作揖謝了謝好心借水的老伯。
走到黎宴身旁,蹲下身擦了擦她額間的血跡,發(fā)覺血已干固在傷口處。
黎宴扯了扯嘴角的笑,扶著墻爬起身,苦澀的說:“小爺我可不能白挨打,”然后一把摟住小九的脖子,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走!找那個臭婆娘要錢去!”
二人走了一陣路,終于到了仙閣的后門,二人從后門進(jìn)入仙閣,小廝帶領(lǐng)著到一間特殊的房間。
“十兩!”
“三十兩!”
“十五兩!不二價!”晚娘轉(zhuǎn)身坐在了太師椅上,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們可是差點丟了小命?。 崩栊【艢鈶嵉恼f。
晚娘是整個長安城最大煙花之地仙閣的掌閣人,二十出頭的年紀(jì)就憑一手之力建起了仙閣,在她手中仙閣不僅在長安城中繁榮了三十多年,并且還聞名于各國。晚娘的身份也無人可知,據(jù)說探查她身份的人都莫名死亡,從此人們對晚娘的身份也就諱莫如深。
“晚姐,不若如此,”黎宴也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再給我多加十兩,我將那些做多余生意的姑娘告知于你”
仙閣雖然是煙花之地,但一直守著一條規(guī)矩“賣藝不賣身”。若是客人與姑娘兩情相悅,自然可也花錢贖身,成妾成妻與閣無關(guān)。但不乏一些姑娘,利用仙閣這一有利平臺,私下也做一些皮肉生意,仙閣之大,這些犯了規(guī)的姑娘也委實不好抓。
“小狐貍,你若是告訴我這些,閣中姑娘知道了,也有你的苦頭吃。”
“我怕什么,千玉姑娘如今是閣中花魁,有她罩著我,萬事無憂。”黎宴翹起了二郎腿。
“好!二十五兩!”晚娘從座椅上起身,揮了揮手,手下人并將銀子取來。
黎宴和黎小九相視一笑,小九數(shù)了數(shù)銀子數(shù)量,黎宴用牙咬試了試銀兩真假。小九又?jǐn)?shù)了一遍,抬頭疑惑的看著晚娘,正準(zhǔn)備開口,黎宴開口打斷:“銀子真真真,和晚姐做了這些年的生意還有什么信不過的,嘿嘿?!辈㈨樖謴囊陆笾刑映鲆粡埿欧?,彎腰低頭,雙手呈給了晚娘。
晚娘笑盈盈的輕手拿起,放到了案桌上,悠悠說道:“聽說你要去無人之境,多給了你十兩,不必謝我?!?p> 黎宴一愣,隨后突然跪地磕起頭,“晚姐是我黎家兩姐妹的救星!此大恩大德黎宴無以為報啊……”
黎小九見狀也撲通一聲跪下,二人聲淚俱下,瞬間房內(nèi)哭天喊地,好不熱鬧。
房內(nèi)小廝憋著笑,晚娘輕哼一聲重新坐在了太師椅上,偏著頭掏著耳朵。
這晚娘怎么還不發(fā)話,黎宴心想。若是再不讓她停,她就真的要一命過去了。
想著想著就分了神,口水嗆進(jìn)了嗓子。黎宴咳的喘不上氣,黎小九趕忙扶著她。
“行了,別在這耍寶了。有這點功夫,早都到了無人之境了。”晚娘端起茶杯放在嘴邊,輕輕吹開了茶沫。
“嘿嘿,晚姐果真是我見過這世間最大方的女子?!崩柩珉p手抱拳恭維,“今日天色已晚,那小的就先告退啦?!崩柩缣鹧?,偷偷瞄著晚娘。
晚娘揮了揮手示意讓她們離開,黎宴趕忙便拽著黎小九離開了晚娘的房間。
走至后門時,后面忽然有人叫了聲:“黎家雙嬌!”
黎宴和黎小九頓住腳步,兩人相視,黎小九咧著嘴悄悄說:“該不是發(fā)現(xiàn)假名單了吧?!崩柩缫睬那恼f:“可能是?!?p> 二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頭,定睛一看。
一抹白裙,似弱柳扶風(fēng),綢緞般的黑發(fā)披散在兩肩,清風(fēng)吹來,茉莉香與酒香纏繞夜色中,宛如黑夜中肆意綻放的白曇花。
黎宴瞬間放下戒備,嘆了口氣,埋怨道:“原來是千玉姐姐?!?p> 小九開心的跑過去,挽住千玉的手,千玉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姐姐今日怎么不在前面接客,宴兒我今日可是給姐姐攬了不少客呢。”黎宴笑嘻嘻的蹭過去,“還都是異國人呢。”
千玉輕輕觸黎宴額間的傷,黎宴吃痛向后縮。
“看看著潑猴,又是到哪里惹的一身傷。”千玉說著便從衣袖中拿出藥瓶,“將這藥涂上,應(yīng)是留不下疤的。”
“嘿嘿,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小潑猴我是極能挨打的,休息一會就又和沒事般活蹦亂跳了,如此還是要多謝姐姐關(guān)心啦!”黎宴快速接下藥瓶就塞進(jìn)腰帶中。
千玉嘆氣,“你們這便要走了,我心中盡是擔(dān)心。你這小潑猴在路上定要少言多看,你二人定要相互照顧……”
“誒呀我的姐姐啊,你就放心吧。我們兩個一個黑的發(fā)亮,一個胖的成球,瞎眼的都撞不到我們,更別說那些睜眼的了,我倆走在一起絕對安全!。”
“是啊是啊,我肯定盡全力保護(hù)臭宴子?!?p> “死胖九說什么呢,分明是我保護(hù)你!”·
“分明是你每次都被打的全身傷,讓我照顧你!”
“那我十有八九不都是給你出頭嘛!”
兩個小姐妹爭得不可開交,千玉苦笑,從衣袖中拿出一張銀票,說:“都別爭了,這是一百兩,拿好?!闭f完塞到了黎宴手中,“你二人路上節(jié)儉的用些,加上你們攢的,應(yīng)夠在無人之境停留到招生試了?!?p> “不瞞姐姐,這些年我……我還在入境之處……”黎宴眼中滅了光,松開手,低下頭,皺起眉。
“但我,還是想去試試。那里的老師很厲害,說不定可以幫我解決能感受得到世間萬物之靈,卻無法運用的問題!”黎宴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光,抬頭堅定的看著千玉。
千玉聞言動容,重新拉起黎宴的手,“宴兒,你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姐姐一直相信你?!鞭D(zhuǎn)頭帶著寵溺的笑看著小九,摸了摸她的頭,“像我和小九這樣的普通人,連天地之中的氣息都感受不到,此生與修行無緣。宴兒,已經(jīng)很厲害了。”
小九在旁邊瘋狂點頭。
想哭,啊,不行!我得忍?。±柩鐚⒀劬κ箘畔蛏戏?,阻止淚水留下。
小九在旁疑惑的看著她,揉了揉眼睛,問:“宴子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嗎?”
這個蠢小九,這樣大庭廣眾的講出來那她這個女俠的一世英名不就都被毀了嗎。
“千玉姑娘!前廳有貴客到!”后年傳來小廝的喊聲。
“我這就來?!鼻в窕貞?yīng),并將兩個小姐妹的手疊在一起,“路上一定要小心,無論結(jié)果如何,姐姐都在這等你們回來?!?p> “嗯!”二人齊聲并點頭。
千玉轉(zhuǎn)身離去,黎宴揉了揉眼睛,笑著對黎小九說:“胖九你可別給我拖后腿!小爺我可是立志成為虛吾之境的修行者,讓世間對女子刮目相看!”
“你一定可以,因為小九說你可以?!崩栊【判τ目粗柩纾胍o她一個鼓勵而堅定的眼神,可是因為臉上肉太多,擠到瞇成縫的眼睛已經(jīng)無法傳遞這樣的信息。
潑墨夜色,無月色,無星光,僅有遠(yuǎn)處的北地冰山上的神殿,散發(fā)出瑩瑩的光宛如一滴清水滴在墨畫上,暈開,才見的白紙本身的光亮。
無人所知為何即使是在遙遠(yuǎn)的南津國也能看到神殿之光,似乎正如人們所說。
“神賜之光,萬物可視?!?p> ……
兩個小姐妹打打鬧鬧的走進(jìn)了自家門口,黎宴突然停下腳步,一把拉住黎小九。
小九正準(zhǔn)備開口,黎宴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邊說;“情況不對,別講話。”
小九點了點頭,黎宴松開手,拉著小九輕步貼到墻根邊。
巷里今晚太過安靜,若說是去街上看為歡迎異國人而準(zhǔn)備的燈會,鄰居黃嬸家還有剛滿月的小孩子,如此幼子應(yīng)是不可能被帶出去的。為何整條巷子都靜的像是沒有人存在一般。也沒有任何的炊煙味,按理這時家家戶戶應(yīng)做完飯后會有些柴火味,可是……
這時院里傳出一聲,“快走!”
黎小九聽出是黎叔的聲音,急切開口:“黎叔!”
突然一個黑影竄出,院門轟倒。隨即有兩個蒙面黑衣人出現(xiàn)在屋頂,又有兩個蒙面黑衣人分別堵在巷子的兩端。
黎哲出現(xiàn)在兩個小姐妹的面前,手上提著昆吾劍。
“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一直帶著小九走?!崩枵芸粗柩?。
他的瞳色,已不是平日的深褐色,而是噬人血肉的暗紅。表情嚴(yán)肅,宛如城門口的兩只大石獅子,讓人不寒而栗。
黎宴一直都知道黎叔是個修行者,她的皮毛修行都是黎叔教出來的。但她一直以為黎叔是個小境界的修行者。因為平日里黎叔都是耐心的教她武功,但是對她稍微深奧一些的問題就閉口不答。黎叔溫和可親,即使是她將城南鐵匠家的小兒子打掉一顆牙,人家找上門,黎叔也是謙卑的道歉。
這個氣場的元氣流動,至少是預(yù)命的境界!
但她立馬反應(yīng)過來,這場戰(zhàn)斗不是她這種入境還未成功的廢物所能參與的。
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小九跑!
黎宴快速點頭,拉著小九向巷頭跑去,黎哲也拔出劍走向巷頭。
“昆吾,確是許久未出鞘了?!?p> 黎哲邊說邊向前走,不快不慢,一步一劍影,圍繞在他的身旁。
巷口邊的黑衣人正出劍想要攔住兩個女孩,黎哲伸手一張一合之間,千劍如雨,射向黑衣人。黑衣人手忙腳亂,抵擋住致命的劍影,身上瞬間多了很多劍口子。劍影過后支撐不住,單膝跪地。
“嘖,早就告訴你他是千劍冢曾經(jīng)的天之驕子,劍仙濯的親傳弟子。”屋頂?shù)暮谝履凶诱f。
“那,我們可要小心點了。”屋頂?shù)暮谝屡有φf完,一躍跳下屋頂,比野貓更輕盈的落在受傷男子的身旁。這女子身段盡顯嫵媚,開口眾生傾倒,眼眸泛紫,勾人魂魄。
“你們廢話真多?!毕镂驳哪凶雍鲞\元氣出劍,直指黎哲。
“還不快去追那兩個小丫頭?!迸訉κ軅哪凶訃?yán)厲命令道。隨后迅速將法力流轉(zhuǎn)幻出一朵暗紫色蓮花。。
長安城內(nèi)人聲鼎沸,掩住刀劍交錯的清響。今夜的月深深的被遮在云后,不見人間色。
……
兩個女孩氣喘吁吁的在大街小巷中穿行。
出了這個巷再穿過兩條小街,就到白虎大街。今日有燈會,街上定然人流如潮,那些人穿著夜行衣定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們的行動。只要人多,就可以掩蓋她和小九的行蹤。
對!只要人多!
黎宴瘋狂拉著小九向前跑,大腦飛速轉(zhuǎn)動,假設(shè)著每一個可以躲避又不被發(fā)現(xiàn)的場所,也在思索著黎叔與那些人剛剛的對話。
黎叔是千劍冢的修行者?那為何之前一點顯露也未有?那邊有四個人,也不曉得黎叔一個人打不打得過。不過聽那個人說黎叔是劍仙的弟子,應(yīng)該是不用擔(dān)心的吧……
“小妹妹們打算去哪里?”滿身劍傷的黑衣人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巷口。
黎宴心中一驚,迅速轉(zhuǎn)身向后。轉(zhuǎn)身的一瞬間,一個一模一樣黑衣人出現(xiàn)在巷尾。
幻影術(shù)?術(shù)師?真是要了老命,看來如今只能搏一搏了。
黎宴將小九護(hù)在了身后,“不過幻術(shù)罷了!有本事你玩點新鮮的!”
小九緊緊的攥著黎宴的衣角。悄聲說:“他好像有點厲害,宴子你激怒他怕是不太好吧?!?p> “實力相差懸殊,我得激怒他才能看到他的破綻。賭一把!”
“對付你個小屁孩,還用新鮮嗎?”說完,黑衣人揮了揮衣袖,霎時間一片天昏地暗,飛沙走石。
煙沙迷眼,黎宴不得不閉上了眼。再睜眼時,已是一片冰天雪地,抓著她衣角的小九不見蹤影。
“胖九!你在哪!胖九!”黎宴焦急的喊,回應(yīng)她的卻只有風(fēng)雪聲。
黎宴向前走,風(fēng)雪越大。忽然遠(yuǎn)處傳來了馬蹄聲,黎宴向后望去,一隊騎兵正向她這里趕來。她心中正疑惑,再抬頭一看,在她面前出現(xiàn)了一座宮門。這宮門紅的刺眼,似是用鮮血染紅。她伸手使勁推宮門,宮門紋絲不動,而她的體溫迅速下降,全身哆嗦。
“這破門!氣死小爺了。”她埋怨著再轉(zhuǎn)身時騎兵已然消失不見,白茫茫的雪地中卻未留下一絲鐵騎腳印?!斑@什么鬼?鬼打墻?”黎宴心中更加疑惑,轉(zhuǎn)頭一看,宮門也不見了蹤影。
幻術(shù)如何解,黎叔也沒教過她,豈不是要埋骨在這幻術(shù)中?
忽然遠(yuǎn)處傳來一個女子尖銳的哭泣聲:“不!她不是!您再看看她??!她是您的親生骨肉??!”
黎宴突感天旋地轉(zhuǎn),耳中宛如飛入了一只蜜蜂嗡嗡作響,腦海中隱隱出現(xiàn)皇宮中的畫面,頭疼欲裂,黎宴不由的蹲下身子。
雪花被風(fēng)送入她的后勃頸,她哆嗦了幾下,只覺氣溫越降越低。
太冷了。她心中這樣想。這冷不光刺骨,也直入心中,就像是心也一樣凍在著雪地之中。
體力不支,黎宴徹底的倒在了雪地里。她雙手凍的通紅,感覺身上的血液也在慢慢凝固,于是她更加緊得蜷縮身子,手上揪著皺皺巴巴的白手絹。這是她剛剛從懷里掏出的,黎叔說撿到她的時候這個手絹就在她的懷中。這也許是她此生唯一能找到親生父母的機(jī)會了……
她不確定是父母在戰(zhàn)亂中慌忙逃命而丟了她,還是死在了戰(zhàn)亂中,又或是根本不想再養(yǎng)她。幼時的記憶就如同這塊純白的手絹,連一絲繡痕也找不到。
不,她不想死,她要活著,活著找到自己的父母,也要幫胖九找到父母,她還要成為世間第一的女修行者。對,她不能死,她還沒吃夠朱雀大街轉(zhuǎn)十字口路邊賣的鏡兒糕,她還沒去過長安以外的地方,還沒有遇到那個聽雨樓說書的所說過的那種翩翩公子。
黎叔說過,世間的機(jī)遇分兩種,一種是天命,另一種就是自己求。
黎宴掙扎著慢慢坐起,盤腿,閉目,進(jìn)入冥思。
她在尋找,尋找法力的流轉(zhuǎn)方向。這樣大的一個幻境,定然有規(guī)律的法力支撐。
世間萬物,絕無十全十美。
只要能找到這一缺口,她就一定可以沖破幻境。她在冥視中看到法力的絲絲運行與流轉(zhuǎn)。她必須得更細(xì),更細(xì)的看清楚每一根細(xì)如牛毛的法力線。
以她如今的實力根本無法支撐這樣精細(xì)且大量的冥視,氣血逆行,而她又想再多看一些,胸中悶血終于憋不住,一口吐了出來。
接著她又繼續(xù)調(diào)理氣息,繼續(xù)冥視。哪怕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哪怕此生再也無法修行,她也絕不在這幻境中丟掉小命。
她便是一條賤命,也貪生怕死,絕不信命。
“娘相信你?!币痪湓捰朴频膫鱽怼K圃诙吥剜?,又似在遠(yuǎn)處呼喊,空靈而親切。
她現(xiàn)在管不了這么多了,她的四肢已經(jīng)僵硬,如今正在與死神爭分奪秒。
“你若真是我娘,就助我一臂之力,我可是快要死了?!崩柩玎?。
突然一股暖意從她心中生出,隨即流轉(zhuǎn)全身,就像是萬里冰原一朝回暖,融化萬物的溫暖沁人心脾。
她更加快速的找法力缺口,終于在一絲法力線中發(fā)現(xiàn)了端倪。
那一處的法力線比別處的都要薄弱,且流動速度很慢。
切斷。她心中只有這一念頭,切斷之后定然可以打亂幻境運行的所有法力流動。
于是她運轉(zhuǎn)周天,雙手抱空,進(jìn)行她曾千百次未成功的納靈入境,只有納靈入境,自身的空境中才有可以運用的靈。
元氣與法力可統(tǒng)稱為靈。二者雖然統(tǒng)一,但是又互相矛盾。每個修行者只能選擇其中之一來進(jìn)行修行,入境的初期是可以用元與法所混合的靈介,但是若以后還選擇這種方式修行,兩種氣息會在體內(nèi)沖撞,修行者將無法控制,然后致死。所以修行者分元氣修行,和法力修行。元氣修行的是劍師、機(jī)關(guān)師、冶金師,法力修行的是御術(shù)師、符師、御獸師。
而她從未入境成功。今日是她的生死劫,只能成功,決不能失敗。
之前冥想時,她總能看到黑夜中漫天的星星,卻抓也抓不到。這就是她之前能感受到靈,卻運用不了的痛苦。
而這次,她再次冥想進(jìn)入了這片夜空,她竟可以抬手摘到星星,但是抬手卻變得異常困難。
她每使勁抬一些距離的手,她的胸口便像是被大石錘錘一次一般,她剛剛摘到一顆,一口血終于忍不住的吐了出來。
就算是再痛苦,她也要納入靈,切斷這個幻境。
在吐過好幾口血后,她納入了一點靈在自己的空境中。
黎宴抬手,調(diào)氣,將所有靈朝最弱的缺口一掌拍出。絲線斷裂,整個幻境開始扭曲搖晃,再一睜眼,她看到那個黑衣人正提著她的衣領(lǐng)在房頂上飛梭。
黑衣人的另一只手提著黎小九。
小九的神色痛苦,肉乎乎臉蛋上的五官本就擠在一起,現(xiàn)在的五官更是猙獰。
黎宴因為強行入境,突破自身的承受力,臉色蒼白,全身都是冷汗。她努力張開嘴,用最大的喊聲想要喚醒小九,可是發(fā)出的聲音確實顫顫抖抖的嘶啞蚊子聲。
黑衣人發(fā)覺她醒來,嘲笑道:“真是可憐的小廢物,如此一個簡單的縛心術(shù)還能把自己折騰到這個程度?!?p> 黎宴努力抬頭環(huán)顧四周,他們應(yīng)是正往青龍門的方向移動,按這個速度怕是很快就到了城門,若是出了城門怕是沒有機(jī)會再逃走了。
她運氣丹田,一聲吼出:“黎小九!給我醒醒!”
似乎是因為這一聲吼,小九突然睜開雙眼眼,她的眼瞳已變成了金黃色,整個身體爆發(fā)出刺眼的光。黎宴因為光的刺眼,閉上了雙眼。
黑衣人似乎被這光芒傷到,猛然吐出一口血,隨即松開了兩人。
靜謐的小街上,一個似是迷了路的少年正疑惑的四處尋路,突感周圍似是有靈的流動,抬頭看時,白光一閃,正巧看到一個黑衣人和兩個人從房頂從房頂摔下。
他躍空而起,提手接住了兩個小乞丐,放在地上。
“膽敢在我長安城中擄人,你是何人!”一個少年的怒斥聲在黎宴的頭頂響起。
黎宴抬頭看,小巷中很暗,看不清少年的臉,青色的袍子在月色下被風(fēng)微微吹起。
少年身上的酒香與仙閣姑娘的香粉味鉆入黎宴的鼻子中。黎宴心中猜想,這人應(yīng)是紈绔子弟,可紈绔子弟怎會多管閑事?
黑衣人似是受了傷,半跪在地上咳了兩聲。隨即身影一轉(zhuǎn),殘影消逝,人也不見了蹤影。
少年只是低頭看了看腳邊的兩個女子,兩個人都醒了,看來他也不用久留了。
說來也是巧,他是不經(jīng)常待在長安的,沒成想偶爾回長安轉(zhuǎn)一轉(zhuǎn),赴人之約竟還迷了路,迷了路卻又看到賊人在長安城中肆意橫行??磥硎且湍俏怀欠浪镜耐跆竞煤谜f道說道了。不過這位王太尉家的公子還拿了兩壇萬日釀,等著他去醉鄉(xiāng)樓吃酒,聽說訂的是觀看煙火大會最佳位置……
“不用謝我,醒了就自己走吧,小爺我可不是個愛攤麻煩的人?!彼f完便瀟灑轉(zhuǎn)身,抬腳就走。
萬日釀可是世間絕不可辜負(fù)的美酒??!絕不能讓美酒等他!
黎宴艱難爬起,雙手抱拳準(zhǔn)備感謝時,抬眼看那少年,那人已走出十幾米遠(yuǎn)。于是,她朝著那位少年的背影大聲喊道:“多謝公子相救。祝公子一路順風(fēng),馬到成功?!?p> 那位少年邊左右搖晃的走,邊隨意的擺了擺手示意聽到了,一副吊兒郎當(dāng)紈绔公子的做派。
這人雖說俠肝義膽救她二人于危難中,但卻像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世家公子哥。
黎宴搖了搖頭表示惋惜,回頭時看到小九睜著雙眼,卻無神。
她輕喚小九,小九偏過頭,眼中一滴淚順著臉頰落下。她將小九的眼淚拂去,小九說:“宴子,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我好害怕?!?p> “不害怕,宴子一直就陪在你身邊呢。”黎宴安慰的摸著小九的頭。
小九張口卻欲言又止,垂下了眼。
“若是這個夢中的可怕便是你呢?!毙【判南?。
她使勁晃了晃頭,想把這一想法甩出腦子。
宴子不可能害她的,一定是睡的太迷糊所以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了。
黎宴慢慢站起身,搖晃了兩下,笑著彎下腰,將手遞給了小九。
小九看著黎宴的笑容,眼眶更加濕潤。
她與宴子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這么多年,難道因為一個夢境就要懷疑她嗎?況且夢境中的宴子還是幼年時的宴子。
她堅定且緊緊的回握住黎宴的手。
黎宴一把將她拉起,說道:“那些人必是忌憚在長安城中行兇的,我們還是不要在這里久留,先去人多的地方?!?p> 這時,黎小九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小九偷瞄黎宴,手上絞著衣角。
黎宴嘆了口氣,無奈道:“那我們先去找個人多的地方吃頓好的,醉鄉(xiāng)樓今日應(yīng)是最熱鬧的地方,去那里便可?!?p> “可……可黎叔還不知如何,我們……”
“黎叔應(yīng)該沒事,剛剛那一劍,若不是個預(yù)命境的高手,怕是也使不出來。”黎宴拍了拍小九的肩膀,“放寬心,現(xiàn)在這個情況,我們照顧好自己不被那些黑衣人抓住就算給黎叔幫忙了。”
小九還是猶猶豫豫的回應(yīng)了一聲好。
黎宴兩只手掐著小九的肉臉,“胖九,你不是一直想去醉鄉(xiāng)樓吃葫蘆雞嘛,現(xiàn)在我們先填飽肚子,然后再進(jìn)行下一步打算?!?p> 小九一聽到葫蘆雞,臉上就似開了花,連連說好。黎宴牽起小九的手,二人相扶朝著遠(yuǎn)處的亮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