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連太子亦有所動。
他緩放金爵略微思量,終朝三娘和藹言道:“確確是下了大功夫的。”
眾人一聽這話皆附和,公主則因三娘乃己所薦之人更多用了一份心,借著太子這話就為三娘討賞:“難得竟有兄長亦心動的琵琶。既如此,我便替小娘子請?zhí)淤p了?”
聞言,太子點頭道:“自然該賞。傳下去,賜琵琶娘子彩絹五色、彩緞五色、輕麻五匹,另加新貢海珠半斗,以增裝飾。另取那兩壇陛下賜我的燒春送去公主殿內(nèi),算是謝妹妹舉薦有功?!?p> 這東西說少確實不少,可按著皇家分量來算,說多卻也真的不多,可見要緊的還是那兄弟姐妹間玩笑來往的趣味。
公主笑而受之,齊王更過來湊趣說是要與公主分那美酒。三娘則起身拜太子賜,壓低了嗓子稱謝。
拜過之后眾人意猶未盡,還想催她再來幾曲,但太子體恤,道:“已演了半日,想來也該勞累了。不如且先歇息,來日再奏亦不遲?!?p> 得了太子命,三娘自躬身而退??刹涣喜艅偼顺鋈撞?,離著門口還有幾丈遠的時候,卻只覺一陣妖風似的異動,殿內(nèi)所立的燈臺火燭竟紛紛噗噗而滅,偌大廳堂里頭一時皆盡漆黑。
這般突如其來的,席上已有膽小者驚叫出聲,衣裙環(huán)佩聲頓起,颯颯索索。
三娘正站在此殿的正當間,面前為太子坐處,背后是敞開的殿門,前后左右都是無人地方,暗了之后頓時空落落如被拋荒原之上。下一刻又覺后頭竟有好多個不知什么東西呼呼騰騰地涌進了門來,帶著勁風鋪天蓋地般從身邊掠過去,直逼得她渾身汗毛暴起。
就聽上頭一聲尖叫,道是“有怪異!”
登時滿座皆驚,擲杯聲、盤碗聲、桌席傾覆聲響成一片,女子尖叫男子喝罵不絕于耳,更有鏗然拔劍者、踉蹌逃出者再添紛亂,一時間三娘都不知該如何好,只得抱緊琵琶摸著黑施展輕身功夫躍過去尋公主。
聽到殿內(nèi)有不尋常動靜,殿外巡査值守的甲士紛紛趕了過來,或手擎火把或抽刀舞劍地突入殿中,呼呼喝喝便要應敵??刹涣吓e火一照,卻哪里有不尋常東西?唯只見王孫公子瑟縮于地、面無人色而已。
如此亂做一團,不多時,有數(shù)隊宮奴舉燈臺而來。
燈火、甲士既到,眾人驚魂稍定。
太子雖受驚嚇然膽氣未滅,忙忙安撫其余人并命追捕“作怪賊人”,直聽得甲士們面面相覷——他們聞得聲響便疾奔而來,若真有什么實在東西作怪那如何會連蛛絲馬跡都不見一點?不過太子之命自不可違,領頭校尉只得接了命令,轉(zhuǎn)身便去追查。
齊王倒是無有受驚之相,雖皺著眉卻一副暴烈神情、滿面莫名其妙,只顧叫人將燈火全都點起,似是并未覺察什么蹊蹺。
至于李鸞嗎,她早被三娘抓住胳膊拎到了墻角里去,絲毫未被沖撞過。且她本就甚有膽色,是以也未見慌,只領著三娘過來緩立后頭,不做言語。
楚王今日本有些郁郁,然逢了這么一遭,倒也就拋開了其他,湊上來與太子做商量。三娘站得較公主更遠些,只隱約聽見了一句“阿兄可瞧見了”。聞楚王如此言,太子立時露了驚異神色,急急反問“你也瞧見了”。
雖不清楚他們瞧見的到底是個什么,可有這般兩句話那于他倆而言自然是對上了。
此時眾目睽睽之下三娘也不好湊上去和公主議論之類,只能安靜垂首恭立。
不料,與楚王竊語了幾句后,太子卻當即轉(zhuǎn)了口風,只道是朔風席卷滅了燈火,席上人皆飲了酒有些迷糊,是以才鬧出這場虛驚,其余并無異常。而既是虛驚那又何必在意?于是又著下頭將去追賊的甲士召回,并囑再上佳肴歌舞,以慰諸客驚魂。
其實在場者雖被嚇得半死,可當真搞得清適才究竟是如何一回事的人卻是半個沒有。
這會這些人正六神無主呢,聽太子如此說了,楞了一會之后便也過來附和,硬生生再談笑起來,就如同剛才滿地爬滾、驚叫嚎泣的是他人一般。
到此三娘已知太子是要將事情抹過去了,于是也不言語,只趁著舞姬們又被叫上來的喧嘩退出殿來,自跑回后堂坐著,后頭上面也再未叫她過去。
待宴會畢,三娘回了沉香閣屋中,與元寶原原本本講了此回所經(jīng)歷之事。
聽了這樣玄怪故事,元寶又來了興致,立時劃拉著腿兒往龍首殿跑了一趟,可卻也未曾查找到什么真憑實據(jù)的異象。
如此,一人一貓倒也沒什么寶可耍,只商議好靜觀其變。
次日宮中倒也未有流傳起什么不一樣的消息。眾人態(tài)度行動皆如常,偶有傳說昨日太子宮中夜宴之事的,然細聽亦不過捕風捉影。
等晌午過了,有女官來喚三娘,說是泰和公主想聽琵琶。
三娘聞弦歌而知雅意,裝模作樣攜琴去了,等行到公主殿后即被引至靜室,進門便見李鸞獨坐案幾旁,桌上已備清茶小點,儼然是要款待自己的派頭——果然,見她到了,李鸞便遣走左右女使,獨與相會。
“坐?!币膊坏热镄卸Y,她隨意一指旁邊位置,自顧自添起茶水來。
三娘本就體貼慣了,且也不好意思讓公主親手服侍自己,于是忙忙放下琵琶過去接了杯盞:“殿下莫動,我來便好?!?p> 努了努嘴兒,李鸞道:“你較我年小,我看顧你些又何妨?
“可殿下尊貴啊?!比镙p笑,也不多糾纏,只將碗盞擺好、添茶布點。
李鸞雖是天生的金枝玉葉可偏偏又不那么自命金枝玉葉,當下頓了一會,繼而道:“我又不是那些稱孤道寡的人?!辈贿^她也明白三娘只有如此說,隨即便轉(zhuǎn)了話鋒,“對了,昨日你姐姐的封官詔已下了。你身在宮中想來還不知道,我這兒便與你說了,免得你終記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