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顏夫人都是貴婦,自然很懂參拜那一套,當(dāng)下隨主事僧人往正殿上香,同時捐了香火銀子,又為家中人口點了長明燈等,所賦資費很讓那主事僧滿意,于是接待更殷勤。且他見她們都是攜正當(dāng)年的兒女前來,心知今日十之八九求得便是兒女前程,忙請為求簽,并引薦卜師。
其實兩位夫人平時也不是很迷信的,只是如今偏卡在了兒女婚配的節(jié)骨眼上,二娘又不日要考學(xué),是以便不由得多信了一些,況韓家、長孫家都闊,無需省錢,便應(yīng)了求卜之事。接著兩人又互謙了一番,結(jié)果還是說長孫昭年紀最長當(dāng)最先,命他搖了簽子出來。
主事僧拿起一看,卻是第二十三簽。
他將那簽子遞給一旁的卜師,那師父在身上掛的簽袋里細細尋了一番,終于摸出一張黃紙條遞過來,嘴里問:“不知求的甚么?”
顏夫人先不答,只屏息靜氣接過那黃紙兒翻到正面看,卻見上面當(dāng)頭寫著“上中”兩個大字,下頭是一首注釋的小詩,道是:夸父逐日無還,青女自攬明月。無需爭鋒芒,隨波自成浪。又云:涇有涇清,渭有渭色。世多煩矣,儉淡自持。
這打油詩寫得甚差,不過顏夫人看得出應(yīng)該不至于是壞意思。小小松了口氣,她抬頭問那卜師道:“大師父,這簽是什么意思???”
卜師態(tài)度恭敬,笑得慈和,再問了一次“求的什么?”。顏夫人略猶豫,之后便賠笑著問:“我也不曉得問什么最切……可全都問嗎?”
聽了這話,卜師便明白她所想了,點頭道:“這一簽說的是無需爭什么搶什么,時候到了好事自然便來?;虿⒉伙@赫沸揚,但好的地方自家心知肚明。”講到這兒他頓了頓,但接著便往下說道,“若是問前程考學(xué)之類,那令郎只需自身勉勵勤學(xué),到時自然有暢通前途。若是問姻緣,那也不必著急,只需慢慢相看,到時便會有恰當(dāng)?shù)暮门觼硐嗯洹1阃硇┮彩菬o妨的,記得切不可勉強而為,若是勉強,反而不美。”
聽得有好前途好女子,顏夫人已是樂不可支,便要耐心等待又如何?且若是要等,那指的可不就是三娘嗎?于是忙忙地向卜師道謝,又喚隨身婢女拿賞錢來等等。
見顏夫人得了好消息,崔夫人也很有些心動,便叫二娘三娘也去跪拜求簽。
“母親,那我們該祝禱什么啊?”三娘問道。
“……不必祝禱什么。只要求神佛指點迷津便好。”崔夫人如此答她,一臉端莊持重,卻又乘著她與二娘過去搖簽子的功夫湊到卜師面前,小聲道,“求問婚姻。”
卜師聽了,含笑頷首,待二娘三娘拿簽子過來便接了。一看,二娘得的乃第五十二簽,三娘得的卻是第六簽。
卜師不語,只低頭在自己身上掛的袋子里尋,一會便摸出兩張黃紙條掃了兩眼,又遞將過來。二娘三娘并崔夫人接過一看,卻是這樣兩簽:
第五十二簽“中平”,道是:天上白玉京,月下生花影。雨氣靄山川,虹光過層云。又云:真真假假,玄玄切切。萬事有衡,不戀浮云。
第六簽“上上”,道是:春見桃李紅,夏日遇清風(fēng)。秋收萬畝田,冬來倉稟豐。又云:莫急莫切,心恒有之。莫憂莫怨,吾自說之。
三娘那一簽看得出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好罷了。而二娘這個……看著就不是很說得準了。
崔夫人問這兩簽做何解。卜師指了指三娘手中簽條,道:“這一簽是上好的。按這位小娘子來說……也不一定便如何顯貴的,但卻是極合心合意的,日后生活也是和美順遂、豐足長久,夫人可放心矣?!?p> 三娘沒聽到母親與卜師說的那四字,且卜師所言也滴水不漏,懂的自懂,不懂的也不會聽歪,是以只當(dāng)母親問的是自己大運,聽卜師說會過得稱心如意,便也一道瞎高興。
崔夫人聽了這樣的話自是欣快,懇懇謝過,復(fù)又問二娘的簽。
“這一簽,卻有些講究了?!辈穾熡种付锸种泻炍?,如此說道。崔夫人以為不好,忙問“當(dāng)何如”,不料那卜師卻擺了擺手,道:“這簽并未有不好,只看怎么解罷了。簽文中所述事物,或高玄如白玉京、或?qū)こH缁ㄔ掠?,皆美。只是又均有不足,若問姻緣呢,怕是有些不恰的……?p> 說著,那卜師露沉吟神態(tài),仿佛想不好要如何講這個事情,崔夫人亦跟著啞然。偏二娘卻一副不以為然狀,道:“因為這四樣到頭都是個‘空’吧?!?p> 白玉京乃是傳說中的天帝居處,于凡人而言不過虛渺,花影、雨氣、虹光則都是可見不可觸的東西,意思自然就是其實什么都沒有,不過是個“空”。
這回二娘解得極直極切,不要說崔夫人了,便那卜師也聽得愣了一愣,之后才回過神來,不由贊道:“小娘子好機敏。”
二娘叉手道:“大師父過獎了。”又轉(zhuǎn)身向崔夫人道,“母親,這簽無需再解了,便如此吧?!?p> 崔夫人立在當(dāng)?shù)?,面上神色不定,看去頗有猶疑。不過不多久后,她便似亦悟到了關(guān)節(jié)似的,臉色緩緩松了:“……確是不必再解?!碑?dāng)下露了笑容,謝過那卜師并派了打賞,與顏夫人一道攜兒女們隨主事僧人往他處游覽。
顏夫人不解二娘那簽到底何意,但估摸著應(yīng)該不利婚嫁。而三娘卻一看就是好姻緣、好運道。她一個千金小姐,認得的男子便就親友師長中的那幾個而已,若要談年齡相貌家世登對,除自己兒子外,還能拿誰來合心意?且事情其實也早就談好多半了,看著就該是非他們兩個莫屬了。
如此一想,顏夫人自然心內(nèi)歡喜。于是也不計較其他了,只管岔開話兒來專心說笑、逗眾人開心,接著一路行去滿是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