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風(fēng)見青玄一臉糾結(jié)的表情，便道：“青兒覺得這兒哪里不好么？”
“啊？沒有沒有?！鼻嘈剡^神來趕緊擺手，“好得很，好得很，雄渾莊嚴(yán)，大氣磅礴?！?p> 祁風(fēng)笑了：“那你剛才的表情怎么那么凝重？”
青玄指了指屋頂，說：“其實我剛才只是在想，火神府里有一個巨大的烈日大鵬徽記，你這兒怎么什么都沒有？”
祁風(fēng)沉思了一下：“重華君喜歡做這些華而不實的事?！?p> “華而不實？”青玄不明就里，只覺得重華的生活十分奢靡浮華，“那可是實打?qū)嵉慕鹱幽??！?p> 祁風(fēng)笑了笑：“金子是一種恒久的金屬，有著極好的傳導(dǎo)性和延展性。對人來說，它不過是一種貴重的金屬，對神魔來說，它卻有著更重要的意義。它可以承載神魔的力量，是制作戰(zhàn)甲和兵器的上好材料。所以，重華君把金子用來做屋頂?shù)难b飾，其實是大材小用了?！?p> 青玄聽得云里霧里，便附和著點了點頭。
祁風(fēng)見青玄又不說話了，便溫和地笑了笑：“我記得你的性子一向開朗，怎么今天話這么少？”
青玄被看穿了心事，有些尷尬地看向祁風(fēng)。他的臉上一派謙遜，與之前在落霞村的祁神醫(yī)一般無二。她想著那天雨夜廊下與他的一番對話，覺得命運真是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青玄說：“我在想，先前在村里的那個雷雨夜，我和你在廊下說了那么久的閑話，怎么硬是沒把你和大漠里救我的那尊大神聯(lián)系起來。你們倆明明那么像。后來我被棕熊重傷，卻莫名其妙地好了，我還是沒猜到是你。我也是夠蠢的?！?p> 祁風(fēng)輕笑了一聲：“那你是什么時候猜到的？朔陽城兩軍陣前？”
青玄點了點頭：“我看到了那樣驚天動地的雷電，若是還猜不到，那不是豬腦子么？”
青玄見祁風(fēng)態(tài)度十分溫和，似乎心情不錯，便實打?qū)嵉貑柍隽诵闹邪偎疾坏闷浣獾膯栴}：“為什么忽然間神魔兩族都要爭我？是因為我是什么巫月族人么？可是我并不明白巫月族是什么意思。我自小在落霞村長大，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些?！?p> 祁風(fēng)沒有回答青玄的問題，卻不慌不忙地反問道：“當(dāng)時在朔陽城，你為什么提出要與我回神界？你不害怕我會要了你的命么？”
提到朔陽城，青玄的聲音低了下來，聲音也誠懇了起來：“我活了這么大，一直混跡在凡人堆里，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陣仗，自然是害怕的。我只是想到，既然我的命自己做不了主，與其交給旁人，不如交給你。我欠了你兩條命，你想如何處置我，自有你深思熟慮的理由。如果你心里真的想處死我，也不會一而再地救我。如果我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認(rèn)命?！?p> 祁風(fēng)笑著皺了皺眉：“你倒是聰明。我再帶你去別處看看吧。”
青玄見祁風(fēng)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覺得他大概有別的考量，便也沒有再追問。
祁風(fēng)不慌不忙地領(lǐng)著青玄在府邸各處參觀，似乎極有空閑，也極有耐心。
青玄跟著祁風(fēng)的身邊，左顧右盼，看著他舉手投足穩(wěn)重又不失威嚴(yán)，溫和又不失瀟灑，與大漠中的清高孤冷和落霞村中的親善仁和既相似又不同。她在心里暗暗感嘆，這世上怎么會有一個人，能把每種性情都演繹出如此極致而又互相依存的和諧感。果然，神就是神，是凡人終其一生也難以企及的存在。
走了半晌，青玄終于咂摸出了點奇怪。雷神府邸的宮闕鱗次櫛比，到處一塵不染，就是見不到半個人影。她想了想，剛才在火神府邸，似乎也是這樣空蕩蕩的景象。她想問府里的下人們都在哪兒，又覺得這個問題太突兀。搞不好祁風(fēng)不喜歡下人在他面前晃悠，又或者他有什么隱私的癖好。
參觀完府邸回到正殿，祁風(fēng)在殿中坐下，指了指下首最近的一張椅子，示意青玄坐下。赤羽給祁風(fēng)和青玄上了茶，便借口準(zhǔn)備午飯，退下了。
祁風(fēng)端起茶杯，悠閑地抿了一口。他見青玄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坐著，也不喝茶，便道：“走了一上午，你不口渴么？”
青玄有些拘謹(jǐn)?shù)卣f：“我渴了，渴了，這就喝水?！?p> 祁風(fēng)將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看著青玄有些局促的樣子，慢慢地說：“青兒，之前在朔陽城你已經(jīng)見到了，魔族三君為了爭你，不惜與神族翻臉。你的身份特殊，如今我既帶你來了昆侖，便不能放你離開?！?p> 青玄的臉微微有些泛白：“我明白這件事不簡單。但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什么是巫月族？為什么所有人聽了這三個字，都像是如臨大敵一般？我和巫月族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祁風(fēng)說：“我在你家那一夜，你曾問過我，為什么神魔會降臨這個世界。如今我便告訴你，我們曾經(jīng)生活了千萬年的那個舊世界，如今已經(jīng)覆滅了，成為了死亡之境。那個世界便是毀在了當(dāng)時的巫月魔君，泣血鳳凰，鳳音的手里。鳳音死后，那些殘存的巫月族人最終也都隨著舊世界而覆亡了。我一直以為這個新世界里沒有巫月族人。所以，當(dāng)我在大漠里見到你的第一面時，震驚之情，難以言說?！?p> 祁風(fēng)說得簡短，但青玄聽明白了，如今的神魔曾經(jīng)在巫月族手里吃了大虧，他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雖然什么壞事都沒做，卻被另一個世界里的壞人連累了。這種生而有罪的推斷源于對無知的恐懼，雖然無厘頭，卻不容易被推翻。她即便如今是個好人，誰又能說她將來一輩子都是個好人呢？她知道，她無論怎樣為自己辯白，都是蒼白無力的。祁風(fēng)的心里一定也十分糾結(jié)，否則，他也不會多方試探，又一再救她的性命。
“那你想好怎么處置我了么？”青玄問。
祁風(fēng)點了點頭：“我同重華君他們討論過了，想讓你留在昆侖，投到一個德高望重的神君門下，修習(xí)神道。如此，你便不會在外顛沛流離，讓有心人利用，走上邪道，毀了自己的一生?！?p> 青玄想，祁風(fēng)君這意思，不就是要囚禁她一生一世嘛。
祁風(fēng)見青玄沉默不語，便又補上了一句：“當(dāng)然，這也要你自己肯才好。你若不肯，我亦不會強(qiáng)迫你?！?p> 青玄想，事情鬧得這么大，整個神魔兩族都驚動了。這恐怕是祁風(fēng)可以給她的唯一一條活路，她若不肯，便是自己作死了。于是，她趕忙道：“你為我考慮了這么多，自然是為了我好。能入神道修行，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聽說，神界律法嚴(yán)明，修行之人不能隨意出入。我如今是我們村子里的頂梁柱，暮生又生死未卜，我若這樣離開了，我的爹娘和村子里的老少恐怕就沒有活路了。等過個兩三年，村子里的孩子們長大了，能擔(dān)起養(yǎng)家糊口的擔(dān)子了。我保證，到時候我一定無牽無掛地來神界。沒有你的允許，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再離開?！?p> 她覺得剛才的話說得有點兒討價還價的意思，便又補充道：“我知道，你屢次救我性命，對我極盡寬仁，我的心里對你萬分感激，便是要我以命相報，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說想緩個兩三年，并沒有動什么歪心思，你若是不放心，便是鎖了我的魂魄，釘住我的琵琶骨，讓我?guī)е咒D和腳鐐也是無妨的。”
祁風(fēng)眼神深沉地看著青玄，略微思考后說：“好，我答應(yīng)你。不過具體怎么做才周全，我還得再想想。”他看了一眼門外的赤羽，說，“咱們先去吃飯吧，邊吃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