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糾纏的根系與漸漸堅實的土地，沉睡淵最深處的山洞終于在眼前展開。洞口狹窄，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洞內(nèi)更是漆黑潮濕，腳下的碎石踩上去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云水霧舉著亮光，透出的微光勉強(qiáng)照亮前路，才發(fā)現(xiàn)洞中央果然有一汪深潭，只是潭底早已干裂，露出縱橫交錯的土紋，像塊被遺忘的老玉。
“將凈水注入?！鼻Э玫穆曇粼诙磧?nèi)回蕩，帶著種奇異的回響。
云水霧依言走上前，清澈的水流蜿蜒而下，落在干裂的潭底，發(fā)出“嘀嗒”的輕響。就在第一滴凈水滲入泥土的瞬間，千棵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枚圓潤的珠子，通體瑩白，內(nèi)里仿佛有水流轉(zhuǎn)動——那是泉眼珠。
他將泉眼珠輕輕放入云水霧傾出的水流中。
剎那間，珠子遇水便發(fā)出璀璨的光，像將整個星空都揉碎在了里面。凈水仿佛被激活，順著潭底的紋路瘋狂蔓延，所過之處，干裂的泥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濕潤。緊接著，洞壁上竟冒出點點綠意，纖細(xì)的草莖頂開碎石，眨眼間就鋪成了毛茸茸的綠毯；不知名的野花從石縫里鉆出來，粉的、紫的、黃的，在光線下輕輕搖曳。
原本狹窄的山洞像是被施了法術(shù)般拓寬了數(shù)倍，洞頂垂下晶瑩的鐘乳石，水滴順著石尖落入重生的潭中，叮咚作響。方才的破敗荒蕪一掃而空，仿佛這里本就是座藏在深淵里的花園。
云水霧看得目瞪口呆。
千棵走到潭邊，看著泉眼珠在水中緩緩旋轉(zhuǎn)，不斷吸納著凈水，又將其轉(zhuǎn)化為更柔和的水汽彌漫開來?！叭壑槟芫鬯芊炙??！彼D(zhuǎn)頭看向云水霧，眼底映著潭水的波光，“以后它會源源不斷地為這里的樹提供凈水，只要它們肯繼續(xù)互幫互助，這潭水就會指引著上升的路?！?p> 云水霧望著那些在水汽中舒展枝葉的草木，忽然明白過來。千棵要的從來不是一時的救贖，而是讓這片曾經(jīng)的懲罰之地，真正擁有自我循環(huán)的生機(jī)。就像他說的生態(tài)，用善意滋養(yǎng)善意，用生長帶動生長。
“那它們……真的能全部走出去嗎？”她輕聲問，語氣里帶著期待。
千棵點頭，指尖拂過潭面，激起一圈漣漪：“會的。就像你，也一定會走出自己的困局。”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溫柔得像潭底的光。云水霧的心忽然跳快了幾拍，連忙移開視線，卻看見洞外的方向，有綠意正順著石壁悄悄蔓延進(jìn)來——那是沉睡淵里的樹，正循著水汽的方向，朝著這里生長呢。
或許用不了多久，這里就再也不是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深淵了。
云水霧望著潭中不斷涌出的凈水，指尖輕輕點過水面，激起一圈圈細(xì)碎的漣漪：“既然這里能有凈水潭，那上面那些地方，為什么不能建個凈水井或是小湖呢？這樣一來，無論是愈林的樹，還是沉睡淵的草木，就都不用總依賴我的凈水了?！?p> 她這話剛說完，就見千棵眼里的光亮了亮，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他望著潭中旋轉(zhuǎn)的泉眼珠，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你這話說到我心上了?！?p> 云水霧愣了愣，沒想到自己隨口一提的想法，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她剛想追問下去，千棵卻已轉(zhuǎn)身往洞外走，晨光順著他的腳步漫進(jìn)來，在地面織出長長的光帶。
“等我們回去，你就知道了?！彼仡^看她，眼底的云霧里藏著點神秘的笑意，“我早就在準(zhǔn)備了?！?p> 云水霧心里頓時揣了個小小的好奇，像揣了顆剛摘的山莓，酸甜的期待在舌尖悄悄蔓延。她快步跟上千棵的腳步，看他衣袂上沾著的草葉在風(fēng)里輕輕晃動，忽然覺得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那些藏在眼底的秘密，都像這沉睡淵里新生的綠意，正朝著陽光的方向，一點點生長開來。
“那我們快些回去吧?！彼滩蛔〈叽?，聲音里帶著點雀躍，“我倒要看看，你準(zhǔn)備了什么好東西?！?p> 千棵的笑聲順著風(fēng)飄過來，清清爽爽的，像泉水撞在石上：“急什么？該讓你看見的時候，自然會讓你看見?！?p> 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洞口，身后的凈水潭仍在靜靜涌動，水汽順著洞口漫出去，落在沉睡淵的土地上，引得更多的綠意，從泥沼里探出頭來。
回到木屋的第三日清晨，千棵忽然牽起云水霧的手，往林子深處走。穿過愈林新生的枝椏，眼前竟赫然出現(xiàn)一口青石井，井沿爬滿新鮮的青苔，像是從土里自然生長出來的。
“這是……”云水霧驚訝地睜大眼睛。
千棵彎腰拂過其中一口井的邊緣，井中立刻泛起細(xì)碎的波光?！懊靠诰锒挤帕巳壑?，這樣的井，共有十口?！彼疽馑拷?，“你試著往里面注入一點凈水?！?p> 云水霧依言將掌心貼在井口，一絲淡金色的水流緩緩滲入。不過片刻，井水便開始咕嘟咕嘟冒泡，清澈的凈水漫到井沿，帶著沁人的涼意。
“以后它們會自己生出水來?！鼻Э玫穆曇衾飵еσ?，“覆蓋整片林子足夠了。”
云水霧正驚嘆著，千棵又牽著她往更深處走。穿過一片竹林，眼前驟然開闊——一座宏偉的大殿靜靜矗立在林間，殿前是片廣闊的湖泊，湖水湛藍(lán)得像塊巨大的寶石，正中央懸浮著枚拳頭大的泉眼珠，比井里的那些璀璨百倍。
“這湖……”
“需要你付出更多?！鼻Э玫穆曇舻统料聛恚抗饴湓谒陌l(fā)梢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心疼，“它要供應(yīng)的不止是林子，還有……”他頓了頓，“要讓泉眼珠徹底活過來，需要你的一縷靈息做引。比如……你的頭發(fā)?！?p> 云水霧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長發(fā)，烏黑的發(fā)絲垂在肩頭，帶著清晨的濕氣。她看著湖中央那枚流轉(zhuǎn)著光華的泉眼珠，忽然明白了千棵的用意——他早就想好了讓凈水脫離她而存在，只是一直在等她自己愿意。
“好啊?！彼终卵g的銀刀，毫不猶豫地割下一縷長發(fā)。發(fā)絲落入湖中，竟化作點點金光融入泉眼珠，剎那間，整個湖泊都沸騰起來，凈水源源不斷地涌出來，漫過湖岸，順著隱秘的溝渠流向遠(yuǎn)方。
千棵伸手替她理了理剩下的頭發(fā)，指尖帶著微涼的顫抖：“會難過嗎？”
云水霧搖搖頭，望著漫山遍野流淌的凈水，忽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被填滿了?！斑@樣很好。”她笑著說，“以后就算我不在了，它們也能好好活下去?！?p> 千棵沒說話，只是握緊了她的手。陽光灑在湖面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緊緊交疊在一起，像再也不會分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