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燃燒
黏膩猩紅的血，把自己腳下的土地染成鮮紅的池。借著月光能看到紅色的鏡映出的自己的樣貌——
沾染鮮血的銀白長發(fā)、和不屬于自己但格外熟悉的臉。
身披黑袍的信眾，供奉被剖開皮膚的無名之人、俯首叩拜，嗚咽著重復(fù)：
“賜予我等死亡吧?！?p> ……賜予我等死亡吧。
賜予我等死亡吧……
……
“做噩夢了？你的臉色很差哦?！?p> 該隱僅僅是出于關(guān)心才這樣問他。
赫麥爾看著他的臉，愣了一下。
——那就是自己夢里的那張臉。雖然很模糊，但是他絕對不會認(rèn)錯。
有什么、難以言說的情緒包裹了上來。是赫麥爾他從未體驗過的，靈魂好像被什么東西抓住、難以呼吸的感覺。
黏膩、酸腐的液體從胃部控制不住地涌出、向上侵蝕著食管，很快就會嘔吐出來：但他忍住了。
只有一個問題需要確認(rèn)。
“……該隱?！?p> “嗯？”
赫麥爾盯著該隱那紅色的像是噩夢里的血池一般的恐怖的瞳孔，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終于顫抖著聲音問出口：
“你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是肯定句。當(dāng)然這件事該隱在之前就暗示過了，不過對方（赫麥爾）在講的不是這個。
該隱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赫麥爾叉起腰。
他長嘆了一口氣，頗為頭疼地、同樣沉默了數(shù)秒才選擇回應(yīng)：
“你指哪方面的？”
“關(guān)于你自己的?！?p> 短暫的停頓。
“如果我沒猜錯，應(yīng)該是我作為赫麥爾之前……甚至是‘魔王聯(lián)盟’時代之前，準(zhǔn)確來說……是更早的時候，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事情吧?！?p> 這次輪到該隱愣住了。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你在說什么？”
“啊……”
語塞。
——是夢里的事情。
這種話果然還是不要說出口比較好……吧？
赫麥爾盡可能地讓自己快速思考，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丛撾[的反應(yīng)，他似乎對自己講的事情真的一無所知——暫且當(dāng)做是這樣。不過就算如此，也依舊有不得不問的——
“『黑魔王』是什么？”
該隱瞬間就收起了笑容，伴隨著令人窒息的沉默。就像是審視獵物的禿鷲一般，赫麥爾恍惚間把眼前這個人和夢里那張臉重疊在一起。
自己在動搖。但是讓步就徹底敗下陣了。
身后露天飛空艇揚起的風(fēng)呼呼地吹著，拖拽著二人的衣擺搖晃。
就這樣僵持了不知道多久，該隱才靠到他身邊的護(hù)欄上，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地、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個啊……本來就是一個沒什么意義的稱呼。知道這個稱號的人很少，或者已經(jīng)死了。”
“……是嗎?！?p> “是的，不過這個稱呼拿來分辨可疑分子還是很好用的?！?p> 赫麥爾用余光瞄了他一眼，順著護(hù)欄慢慢滑坐在地上。
“也就是說……‘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的人’嗎。”
“就是這樣。而且屢試不爽?！?p> 如果假設(shè)該隱說的全部都是事實，那么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了。
“你也不知道你的過去。我可以這樣理解嗎？”
身旁傳來該隱那頗感頭疼的嘆氣聲。
過了一會，那一邊才給出了回應(yīng)：
“是的?！?p> 赫麥爾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他，想說些什么，但是該隱搶先一步開口了：
“不過我對那種久遠(yuǎn)的過去沒什么興趣。畢竟眼前要做的事情太多了?！?p> ——確實是只有該隱才能給出的回答，他應(yīng)該早就有這個心理準(zhǔn)備的。
他有些落寞地望著地板發(fā)呆?；椟S的燈光下，二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該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回到了靈體的狀態(tài)，躲進(jìn)了他的身體里。漆黑到不自然的影就像是死神的長袍，垂在地面。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夢。
……死亡。還真是非常遙遠(yuǎn)的名詞呢，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的。
他不清楚死亡是什么樣的感覺、甚至就連面對戰(zhàn)友的死也不會有任何感情上的波動。
準(zhǔn)確來說，他作為赫麥爾·沃爾克，沒有理解這種情感的能力。
畢竟自己就算被撕成碎片也會再生，至于痛覺不過是伴生。
死去的戰(zhàn)友（德伊），也只是她盡到了她最大的責(zé)任而已，死亡只是一種需要面對的結(jié)果。
至于敵人的死亡，那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非常微妙的問題。如果按照這個邏輯來思考，“死亡”并不是不可接受的才對。但是，為什么那些人會流淚、會恨呢？
但是……那些人為什么會主動尋死呢？
無意義的死亡，不就是虛無嗎？
這一切，對他來說都太過復(fù)雜了。
喇叭里傳來有些詭異的電流聲音。但至少能判斷出來那是活物，或者說是飛艇的工作人員在通過什么東西傳遞聲音。赫麥爾在上一次都沒能注意到這里還有這種服務(wù)：
“嗡嗡……嗡嗡嗡……滋滋……各位旅客……真龍王國……滋滋……外圍……嗡嗡嗡嗡嗡嗡了……滋滋……嗡嗡……”
能貫穿耳膜的、刺耳的嗡鳴聲后，停頓了幾秒。
“嗡嗡嗡……請帶好……滋滋……隨……身物……品……滋滋滋滋滋滋……嗡?！?p> 畢竟是剛剛投入使用的技術(shù)，有諸多不成熟之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赫麥爾如此想道。
但是，好像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滋滋……能聽到嗎，各位先生和女士？”
“？”
非常熟悉的聲音，赫麥爾曾經(jīng)在哪里聽到過。
失去了電流音，清晰到不自然的聲音。似乎是通過魔力來傳輸?shù)摹侨绻湍莻€人聯(lián)系到一起的話，就不可能用的是魔力了。
“因為各種原因，我必須要死在這里才行。但是如果我憑空消失的話反而會很麻煩?！?p> 停頓了一下。
“所以你們?nèi)克涝谶@里好了。”
片刻的沉寂。
咦？
赫麥爾的這聲疑問還沒能發(fā)出聲。
四散奔逃的尖叫聲被轟鳴吞沒，身影被烈火映成一團(tuán)團(tuán)黑影，在空中掙扎墜落。飛艇化作巨大的火球，拖曳著長長的火焰尾跡墜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