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逃逸線
琥珀色的茶水在瓷杯中輕輕晃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淡淡的茶香氤氳在空氣里令人神經(jīng)松弛。
“剛才那個家伙……真沒禮貌。”
阿斯莫德坐在桌邊，語氣帶著不滿?！熬尤灰痪湓挾疾徽f就走掉了，是在看不起余嗎？”
她轉(zhuǎn)過頭望向身后——那位金發(fā)的男人赤裸著上身，繃帶纏繞，正用勺子慢悠悠地攪著茶水，臉上是漠不關(guān)心的敷衍神情。
“別西卜，你也是。剛才竟然也無視余！”
咣當！
瓷具砰地一聲落在桌面上，茶水飛濺，阿斯莫德眼角抽動：“你們到底有沒有把余放在眼里！”
“冷靜點，”別西卜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桌面洇開的水跡，“茶都撒了?！?p> 他隨手拿起一旁的手帕，動作利落地擦拭水漬，沒有理會阿斯莫德的怒火。
“那種莫名其妙的人確實討厭，”阿斯莫德咬牙切齒地嘀咕，“看他那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哼，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下。”
“就因為這種小事動怒，未免有失身份?！?p> 別西卜淡淡地說著，目光依舊望向窗外。
阿斯莫德像泄了氣的氣球般重新坐下。她張了張嘴，最后嘆了一口氣：“……但是，那個人……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p> 兩人不約而同沉默，空氣中只剩下茶勺敲擊杯壁的清脆聲響。
赫麥爾。
他絕對不是“無名之人”。阿斯莫德隱約覺得，那個人甚至有可能是整個魔王聯(lián)盟“Panchaea”的核心。但奇怪的是，自己對他卻幾乎沒有任何記憶。
就像是“在哪里見過這個人，然后下意識喊出了他的名字”——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有必要列入重點觀察對象?？伞⒁獜哪牟槠鹉?？這個人、明明連“存在”的痕跡都找不到……
皺眉?，F(xiàn)實卻給不出任何證據(jù)——或許該找那個情報販子（德伊·派克·慕斯）試試看……？
阿斯莫德正這么盤算著，忽然聽見沙發(fā)那頭的聲音：
“我要去真龍王國一趟?！?p> “哈……？你說什么？”她抬起頭，不可思議地望著別西卜，“你不是才剛能下床？現(xiàn)在又想往外跑？”
“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戰(zhàn)斗的。”別西卜挑眉，不耐地轉(zhuǎn)開了視線。
“阿斯莫德說得沒錯！”
一道憤怒的女聲打斷了二人對話。
砰！
大門被一腳踹開，陽光灑在少女身上。路西法站在門口，眼神中帶著濃烈的不滿與壓制，一字一頓地怒吼：“別·西·卜！你·給·我·乖·乖·待·著——！”
她幾步?jīng)_進來，一把拉住別西卜的胳膊：“你現(xiàn)在什么狀態(tài)心里沒點數(shù)？別說跑出去，連戰(zhàn)斗都做不到！出了事你擔得起嗎？”
“啊，果然追過來了……”
別西卜皺眉想抽回手，卻被死死拽住。
“和我回去！雖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出來的就是了。這根本不是現(xiàn)在的你應該做的事情——”
“拒絕。哪怕讓我留在這里也可以，我絕不會和你回去。”
“真是的——再這樣我要動手了！”
別西卜就像看戲一樣面無表情地看著暴跳如雷的路西法。
“反正你又不會真的動手。”
唔呃！
被別西卜一句話戳破的路西法噤聲，漲紅了臉，垂下頭一屁股陷進沙發(fā)。
——好像這里很久沒這么熱鬧過了。
阿斯莫德望著眼前吵成一團的兩人，突然有些感慨。
雖然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但這種場景……正是她，或者說她們，所期待的“現(xiàn)實”吧？
她望向門外那耀眼而不真實的太陽。
總覺得怪怪的。
好像，和她記憶中的有些許不同。
不過……“人造景象”本來就是這樣的吧？
她不確定，或者說，其實她并不想搞清楚。畢竟這種日子并沒有什么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她曾經(jīng)在什么時候夢寐以求的——
但是，是什么時候？
她不記得了。
不過，既然大家都平安無事、和往常一樣聚在一起，甚至就連別西卜的傷勢也有所好轉(zhuǎn)、甚至能在這里和人吵架，這不是最好的現(xiàn)實嗎？
遺憾的是有一個人缺席。
“……要是團長也在就好了。”
輕嘆、隨正午的風悄然飄散。
『……這下可糟糕了?！?p> 那個德伊打理的、名為“Ivy”的咖啡廳，根本不存在在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名為“Devenir”的花店。
叮鈴、叮鈴。那扇木門開了，風鈴伴著搖晃著、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這位客人在這里站了很久了，是有什么想要的花嗎？”
完完全全就是普通魔族長相的女性、甚至在她身上感知不到什么強大的魔力。
完全陌生的人。二人同時得出這個結(jié)論——
但是，德伊·派克·慕斯這個人去哪了？
一點痕跡都沒能留下，就這樣消失了。
“那個……”
女主人的表情明顯表現(xiàn)出困擾，抬起手尷尬地笑著，明顯是趕人的架勢。不過赫麥爾搶先一步開口了：
“對不起……給您帶來麻煩了?！?p> 他為一個人、破天荒地鞠躬低頭道歉。就連一旁的該隱都呆住了，驚恐地看著他：
『喂？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東西？』
赫麥爾只是白了他一眼，試圖和眼前這位女性繼續(xù)確認下去，不過對方?jīng)]給他這樣的機會：
“衛(wèi)兵?。。∵@里有人騷擾啊呀呀呀呀?。。 ?p> 對方完全扯開嗓子、幾乎是求救一般的尖叫。果然，他被當成危險人士了——雖然暫時沒有衛(wèi)兵趕過來，但是周圍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朝著這邊匯集著：
赫麥爾皺了皺眉，揚起披風、化為影子躲進一旁的小巷，小聲嘀咕著和身邊的影子發(fā)牢騷：
“突然搞什么啊……我只是想問問她是不是最近搬過來的……”
他側(cè)過身，看向那家花店門口。已經(jīng)來了幾個衛(wèi)兵來確認情況，不過顯然他們沒看到剛才這一幕——而那位女性手舞足蹈地描述著剛才的情景，可惜沒人信會有人突然消失就是了。
『這是你的責任吧。畢竟誰好端端地會站在自家店門口，盯著里面半天不動?！?p> 嘴角抽了抽。
確實無可反駁。
“但是不也有你沒提醒我的責任嗎……嗯，嗯？”
『哈？說實話你剛站到那里的時候我就提醒你‘不要太惹人眼目’了啊……呼啊……』
該隱長長地嘆了口氣。
『說實話，我早該習慣了才對……』
赫麥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講出這種話。就像是條件反射一般、脫口而出了：準確來說，好像在過去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只是他并沒有相關(guān)的記憶。
有點在意。但是該隱似乎并沒有詳細說明的意愿——那么作為被創(chuàng)造之物，理應保持沉默沉默才對。
可惜他的嘴巴擅自先動起來了：
“‘早該習慣了’是什么意思？之前……我們之間，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嗎？”
當然就如他所想的，并沒有回應。
然而赫麥爾居然沒有失落也沒有繼續(xù)追問，而是自然而然地、像是機械一般給出了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我知道了。那我們現(xiàn)在就先去真龍王國……”
『到了該知道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的。』
“？”
對那種微妙的問題的異常冷靜的回應，赫麥爾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又回到了以往的狀態(tài)。
“那你的意思是……？”
『隨你?！?p> 反正到最后收拾爛攤子的那個注定是我，該隱如此自暴自棄地想。
赫麥爾沉默了一瞬，突然想到了什么。
——該隱好像，在以前也是這樣的。
不過，是“他作為赫麥爾之前”的記憶。
雖然他并沒有什么確切的理由，只是直覺這樣告訴他的——
直覺，又是這種無憑無據(jù)的東西，還是不要相信比較好。
他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追問，只是向真龍王國的方向邁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