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浴火重生1

　　北特醫(yī)院的銀杏葉剛落滿門診大廳，幾輛掛著外地牌照的商務(wù)車就碾著金黃的碎葉停在正門口。

　　為首的專家張生生下車時，羊絨大衣的下擺掃過車門把手，露出腕間百達翡麗的表鏈。

　　那抹冷光比門診樓的玻璃幕墻更刺眼。

　　“楊院真是好福氣，”張生生握住楊世昌的手時，指腹在對方袖口頓了頓，“北特的重癥監(jiān)護室可是全省標(biāo)桿，就是這設(shè)備看著有點年頭了。”他身后跟著的幾位專家立刻附和，有人掏出手機對著監(jiān)護儀拍照，鏡頭卻故意避開屏幕上平穩(wěn)的波形。

　　仲云站在護理部隊伍的末尾，白大褂口袋里的 U盤硌得肋骨生疼。

　　那里面是上周剛整理好的 ICU年度報告，搶救成功率 92.3%的紅色數(shù)字旁，還粘著患者家屬送的感謝信碎片。

　　她看著楊世昌親自為專家們引路，院長胸前的鋼筆在陽光下閃著光，筆帽上的劃痕還是上次拍桌時留下的。

　　會診室的空調(diào)開得像冰窖。張生生的 PPT剛打到第三頁，就用激光筆圈住監(jiān)護儀的型號：“這種老款設(shè)備，我們省三年前就淘汰了?！彼攘丝跅钍啦匾獍才诺凝埦?，茶葉在杯中舒展成嘲諷的形狀，“要是能引入我們的智能監(jiān)護系統(tǒng)，至少能提高三成效率?！?p>　　范靜攥著記錄本的手指發(fā)白。上周剛用這臺“老設(shè)備”救下的心?；颊?，此刻正在普通病房給護士們剝橘子。她想開口反駁，卻被仲云悄悄按住手背。

　　主任的指甲縫里還嵌著倉庫的鐵銹，那是上次救廖鑫時蹭的。

　　午宴設(shè)在頂樓旋轉(zhuǎn)餐廳。

　　楊世昌舉杯的動作帶著刻意的熱情：“各位專家多提寶貴意見，北特的發(fā)展離不開你們的支持。”水晶燈的光芒在張生生的鉆戒上折射，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其實重癥監(jiān)護室完全可以外包給我們集團，從設(shè)備到人員一站式服務(wù)，楊院只管坐收效益?！?p>　　仲云的筷子在碗里頓了頓。清蒸鱸魚的熱氣模糊了視線，她想起昨夜值夜班時，廖鑫抱著林樹的審計報告在護士站流淚。

　　她丈夫雖然洗清了冤屈，卻被牛氏的殘余勢力報復(fù)丟了工作。此刻窗外的梧桐葉正簌簌飄落，像極了那些被資本裹挾的嘆息。

　　“外包？”范靜突然放下筷子，瓷碗與桌面碰撞的聲響驚得眾人側(cè)目，“上周三床的老爺子，是我們用胸外按壓救回來的，這也能外包給機器？”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七年前那些死于劣質(zhì)器械的患者面容突然在眼前重疊。

　　張生生的笑容僵在臉上。楊世昌立刻打圓場：“小范護士年輕氣盛，張總別介意?！彼o仲云使了個眼色，主任只好端起酒杯：“張總別往心里去，我們護士就是對患者感情深。”酒液滑過喉嚨時，她嘗到了苦澀的味道，像摻了消毒水的眼淚。

　　會診持續(xù)到深夜。專家們提出的改造方案堆成小山，每一條都指向“更換設(shè)備”“引入系統(tǒng)”，預(yù)算表上的數(shù)字后面跟著一長串零。

　　仲云翻到最后一頁時，發(fā)現(xiàn)“護理人員培訓(xùn)”被壓縮到角落，像塊可有可無的橡皮。

　　值班室的燈光昏黃如舊。廖鑫給林樹貼創(chuàng)可貼的動作很輕，她丈夫白天找工作時又被刁難，額頭添了道新傷。

　　“他們就是想騙錢，”林樹的聲音帶著疲憊，“這種智能系統(tǒng)的維護費比設(shè)備還貴?！比钋G棘正在寫報道，鍵盤敲擊聲里混著李琪啃蘋果的脆響：“我查了張生生的公司，去年就因為醫(yī)療事故賠了三百萬?！?p>　　清晨的院周會彌漫著硝煙味。

　　楊世昌拍板的聲音震得茶杯蓋發(fā)顫：“就這么定了，重癥監(jiān)護室外包給張總的集團！”他指著預(yù)算表上的數(shù)字，“這不僅能提升水平，還能給醫(yī)院省一大筆錢。”

　　仲云想爭辯，卻看見院長眼底的紅血絲。

　　辦公桌上的政績考核表被紅筆圈出“新院建設(shè)”的空白。

　　護理部的姐妹們聚在護士站時，晨光正從百葉窗縫里鉆進來。溫柳把攢了多年的榮譽證書擺在桌上，每本都印著“優(yōu)秀護理團隊”的燙金大字：“我們從牛氏手里保住的陣地，不能就這么拱手讓人。”卞橋突然掏出手機：“我黑進了張生生公司的內(nèi)網(wǎng)，他們的智能系統(tǒng)去年出過三次誤報，害死過患者！”

　　仲云看著眼前這群人，突然想起暴雨夜倉庫里的對峙。她抓起筆在方案上簽下名字，筆尖刺破紙頁的力度帶著決絕：“外包可以，但必須保留我們的護理團隊?！睏钍啦谵k公室拍桌的聲響隔著走廊傳來時，她正把患者家屬送的錦旗掛在墻上。

　　“生命相托”四個字在陽光下，比任何合同都重。

　　張生生帶著團隊來考察那天，重癥監(jiān)護室的護士們正在給患者做晨間護理。

　　林悅給老爺子梳頭發(fā)的動作很輕，關(guān)梔在給產(chǎn)婦擠奶，范靜正幫昏迷患者擦身。

　　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監(jiān)護儀上，綠線平穩(wěn)得像首溫柔的歌。

　　“這些工作，機器人都能做?！睆埳闹聿恍嫉卣f。

　　仲云突然笑了，指著墻上的照片：“那是我們用胸外按壓救回來的患者，你讓機器人試試？”她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病房安靜下來，只有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在回應(yīng)。

　　那是生命最本真的節(jié)奏，永遠無法被資本外包。

　　楊世昌最終妥協(xié)的那天，銀杏葉又落了一層。

　　外包合同里多了條附加款：護理團隊保持不變。

　　仲云站在護理部門口，看著姐妹們互相整理白大褂的動作，突然覺得那些被公款款待的盛宴、被吹毛求疵的挑剔，都抵不過此刻的陽光。

　　它落在每個人的肩頭，像件永不褪色的鎧甲。

　　范靜突然舉起手機：“三床的老爺子要出院了，說要給我們送錦旗！”

　　眾人笑著往病房走時，仲云回頭望了眼頂樓餐廳的方向，那里的水晶燈還在旋轉(zhuǎn)，卻照不亮重癥監(jiān)護室里的人間煙火。

　　這場戰(zhàn)爭還沒結(jié)束，但只要這群白衣天使還在，就永遠有守護生命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