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俄n詩外傳》
年少時,人們總想著待將來自己如何如何之后要好好孝敬父母,殊不知,有時候命運并不會仁慈的給你這個機會。
姜風接連失去親人,如今還要面臨至親鋃鐺入獄,他甚至都來不及悲痛,看著家里警察進進出出,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為他知道那杯水是姜可端進去的!
那晚他無意間撞見姜可輕手輕腳端了杯水進去,他不覺得那杯水有什么問題,只以為是姜可擔心張?zhí)m的身體特意送進去的。
事到如今,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事實已經(jīng)勝于雄辯。
不過那杯水的事兒他永遠也不會說,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了,再把姐姐送進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他不會阻攔警方辦案,卻也不會把姜可供出去。
許是私信里他就偏心姜可吧!這也是他目前唯一還能替她做的了!
姜可從小受盡委屈,向來都是逆來順受,他不止一次罵過她傻,問她為何總是一聲不吭,難道不知道反抗嗎?她越是忍氣吞聲,他們越會變本加厲。
他仍舊記得姜可當時眸中泛著淚花,漠然笑著反問他:“要如何反抗呢?他們再怎么不好也是我的父母!給我生命,將我養(yǎng)大,唯一的過錯只是不愛我而已!”
當時的他多么希望她能反抗父母的不公,即便大吵大鬧也是好的!可真當她反抗了,他又心痛不已,只想問她為什么,明明已經(jīng)忍了三十年,為何突然把自己逼上絕路。
人心還真是這世上最為復雜的存在。
審訊室里的姜可也在不停地問為什么,她不明白為什么姜風的指紋會出現(xiàn)在里邊,根本不可能是他做的!
難道警方做了假證?
她又搖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想,現(xiàn)在所有的東西都是有電子檔案的,偽造證據(jù)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兒。這起案子又不是什么重案,警察犯不著賭上自己的人生去造偽證來污蔑姜風!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警方確確實實檢測出了姜風的指紋。
小風真的如警方所說做了什么手腳?因為遺產(chǎn)?
一小時后,各方消息傳回,沒有再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想要破案,只能靠嫌疑人招供。陸昀也沒想到自己能遇到如此天賦極高的嫌疑人,即便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也完全不足以將人捉拿歸案。
給韓素特批了逮捕令的陸局反而是他們中最為淡定的,此刻正悠悠閑閑的坐在局長辦公室里喝著他的紅茶,耳邊是副局不停地的嘮叨聲。
“我說陸局,不是我說你,你對韓素手底下那個天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這次怎么也跟著他們胡鬧???”副局嘆口氣,“一個民事糾紛生生被他們當成刑事案件處理,你就不怕他們忙來忙去最后一場空,到時候留下一堆爛攤子給你收拾嗎?”
“哎呀,你也一把歲數(shù)了怎么還學不會沉穩(wěn),先不說韓素他們和陸昀那小子的實力,就算是弄出什么爛攤子,他們前面的功績擺在那兒呢,還能端了他們的飯碗不成?”
“真出了事,上頭怪罪下來,最先遭殃的可是你!到時候且看陸局您能有多沉穩(wěn)!”
“大不了我早兩年退休咯!沒什么不好的!”
副局咬咬牙,狠狠地猛喝了一口茶,燙得他舌頭發(fā)麻,一張臉皺巴成了一團。
陸局噗嗤一聲,“咦,都說了要沉穩(wěn)嘛!你看看你!”
副局氣得一跺腳,站起身甩袖離開了。
“嘖,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浮躁!太浮躁了!”
四十多歲的年輕人副局背影都是氣呼呼的,腳下步子生風,走得更快了!腳步再快也躲不過身后陸局意味深長的嘖嘖聲。
副局都快氣得七竅生煙了,陸局依舊端坐品茶,笑得歡樂。
另一邊,韓素和公孫雨重新進入到審訊室,既然已經(jīng)讓姜可情緒失控過一次,他們只需繼續(xù)刺激她即可。
另外幾人站在單向玻璃后面一臉的凝重,面對這種敏感,聰慧且冷靜的偏執(zhí)狂,他們找不到破綻就只能制造破綻,在她封閉的世界里生生撬開一道缺口。
從陸昀他們傳回來的那些信息里,他們得出一些有用信息,比如姜可雖然人生不幸,多有壓抑,姜家人里還有姜風對她好,總是護著她,這也是姜家為何死得只剩下姜風父子的原因。
郭家這邊,除了羅美芳,郭俊父子倆不曾真的苛待過她,一雙兒女更是她親手和婆婆一起拉扯大的。
繼而不難分析出姜可的獵殺對象只限于苛待她的人,這樣的人不太會去危害社會,有一定的良知,親情會是喚醒她最好的誘餌。
他們要用她的逆鱗去劃破她的高墻,釋放出那個真實的姜可,而不是現(xiàn)在這個戴著假面的姜可。
審訊室里,韓素和公孫雨拉開椅子坐下,韓素率先開口:“你們家誰接孩子比較多?”
一直垂眸不語的姜可兀地掀起眼皮看向韓素,不明白她為何會問這樣的問題,不過提及孩子她原本冰涼的眼神一瞬柔和了兩分,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一雙兒女,“誰有時間誰去接!”
“和我們家一樣,不過由于我職業(yè)的特殊性,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她爸爸去接?!表n素嘆惜一聲,“每次我去接她,她都會開心好久!”
“我家的小孩也這樣!”談及孩子她好像只是一個普通又平凡的母親。
“又快到放學時間了!也不知你的孩子們會不會在期盼著你去接他們!”
聞言,姜可重新低下頭,眼眶有些酸澀,心里漫上難以言狀的愧疚。
“你有想過你的孩子們嗎?”公孫雨突然開口,“他們會更喜歡怎樣的媽媽呢?”
姜可心神俱顫,想到孩子們,想到那個總是兇她卻處處護著她的弟弟,心里有一根線徹底繃斷了。她可以有事,但是姜風不行。她更不能讓孩子們誤會她殺了他們的親人!
不等姜可冷靜,韓素繼續(xù)說道:“你有想過你的孩子們會怎么看待你嗎?”
公孫雨:“姜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這么做是被逼無奈,你只是想要喘口氣,想要活得輕松一點。但是你用錯了方法?不應(yīng)該讓姜風做替罪羊,既然大錯已成,你難道還要繼續(xù)傷害你的家人嗎?”
“不,不對!他們不是我的家人!他們是壞人!”姜可的情緒突然崩潰,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下一瞬直接激動的掩面痛哭起來,嘴里不停地重復著那兩句話。
溫靈均站在審訊室隔壁關(guān)注著里邊的一切,聽見姜可的那句話,他的腦中閃過一道金光,他趕緊按下對講鍵,韓素和公孫雨耳機里同時響起他的聲音,“我想明白了,雨姐你先出來,換我進去!”
慕吟和顏夏同時看向眉目帶笑,勝券在握的溫靈均,又看看審訊室里還在喃喃自語,顯然在強刺激下已經(jīng)失控的姜可,眼中都帶著同樣的困惑。
四目相對,顏夏沖著慕吟搖搖頭,表示自己還沒想通。
慕吟抿抿唇,只見里邊的公孫雨迅速退了出來,很快溫靈均走了進去。
男人身高腿長,將椅子往后拖拽了一截才坐了下去,他看向姜可神情嚴肅的問:“姜可,你殺的是誰?你認識那人嗎?”
混亂中的姜可猛然聽見問話,本能的搖頭,“不認識!”
“你為何殺姜海?”
“他不是姜海,他早被人替代了,他想讓我勸姜風離婚,他想破壞姜風的家庭,想害姜風,我必須保護姜風!”
“那你為何殺張?zhí)m?”
“不對,是張?zhí)m,也不對,那個女人想獨吞我爸留下來的錢,我聽見她和汪歡吵架了,她說一分錢也不會給姜風,讓汪歡別想著分遺產(chǎn)。張?zhí)m那么愛姜風,怎么可能獨占那些錢呢,那人根本就不是張?zhí)m?!?p> “那汪歡呢?”
提及汪歡,姜可痛苦的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恨意,她說:“那個女人好吃懶做,貪得無厭,只會把姜風的錢都敗光,父母失蹤了,沒人給姜風兜底了,所以汪歡必須死!她死了,姜風和小云才能好好生活!”
“那羅美芳呢?”
“她?她在廚房里準備下毒,她想毒死我們一家子,她壓根就不是我婆婆!她是壞人!”
單向玻璃后面的成員們聽到這里不約而同的倒吸了一口涼氣,異口同聲道:“易人妄想癥!”
易人妄想癥,是偏執(zhí)狂中的一種,患者會認為自己的親人是別人出于不可告人的陰謀而冒充的,存在預(yù)謀加害的行為。
此類犯人多數(shù)伴有卡普格拉綜合征,他們會偏執(zhí)的認定一個人看起來很像另外一個人,猶如孿生的一樣,且患者認為在同一時間里,真實的那個人已經(jīng)被他人所取代。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姜可沒有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典型特征卻又有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冷漠無情。因為在她的認知里她殺的并不是她的親人,而是試圖取代她親人的壞人。
審到這里,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原以為會抓不住她了,好在她良知未泯。
韓素也是母親,她很能體會到婚姻家庭帶給女人的難處,何況姜可還是在那樣的原生家庭里成長起來的,又遇上了羅美芳那樣挑剔的婆婆,想必內(nèi)心世界早就荒蕪一片了吧!
易人妄想癥不過是她在長期壓抑之下滋生出來的心魔,她不知道要如何擺脫,找不到自救的缺口,就只能極端的從源頭上切斷危害。
溫靈均這段時間雖然情緒上能有一些起伏了,此時面對姜可他依舊心如止水,公事公辦的問:“你是怎么把假姜海殺死的?”
假姜海,溫靈均的用詞十分的精妙,給姜可一種被認同的感覺。
“他該死,我和他在河邊吵了起來,”姜可狀若瘋癲,“他罵我自私自利,罵我是賠錢貨,罵汪歡拖累了小風。還懷疑我和小風有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我趁他不注意一把將他推進了河里!我就站在河邊看著他苦苦掙扎!他在水里浮浮沉沉想讓我救他,我怎么可能救他一個冒牌貨!我爸不會游泳,沒想到這個假的也不會,你看,連上天都在幫我!”
“張?zhí)m呢?”溫靈均一邊記錄一邊替她還原現(xiàn)場,“你趁著大家都在忙喪事的時候調(diào)換了開關(guān)板原來的位置,張?zhí)m因為葬禮疲憊不堪很快睡著了,你先送進去一杯水,然后站在門口弄出動靜吵醒了她,黑漆漆的環(huán)境下她被站在門口的你嚇了一跳,驚慌間去開燈時打翻了水杯,沾了水的尾指不小心伸進了插孔里。她想要求救,你此時打開了手機屏幕的亮光照亮了自己的臉,張?zhí)m在震驚中一直看著你,直到最后你也沒去救她,她才會帶著那樣驚恐的眼神盯著門口死去?!?p> “都是她罪有應(yīng)得,誰讓她覬覦我們姜家的東西!那些都該是小風的!”
“汪歡回娘家的當晚你壓根沒有吃安眠藥,對嗎?”
“對?!?p> “你提前準備好了銀環(huán)蛇,又假裝自己在吃安眠藥,故意制造不在場證明?!?p> “那晚我繞小路趕在汪歡前面藏在了竹林里,等她路過時我?guī)е痔讓谆ㄉ呷酉蛄怂闹芎谄崞岬?,她沒看清踩了白花蛇一腳,自然會被咬?!?p> “郭家廚房的燃氣接口和開關(guān)板都是你動的手腳?”
“對,都是我,和姜風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也沒殺小辰和小瑜的親人,那些人都是壞人,都是想害他們的人,我這么做只是想要保護他們?!?p> “那你是誰?”
“我是姜可??!”
“你恨你的父母和婆婆嗎?”
“恨!”姜可眼里的恨意傾瀉,從小到大的不公終將她推向了邪惡的深淵。
“你想殺了他們嗎?”
“想,但是我不會!他們是小風的父母,有他們在小風才會輕松一些!至于我婆婆,她很討厭,但是她也很愛小辰和小瑜,她對他們很好,孩子們也很喜歡奶奶!”
“所以,你殺的都是壞人?”
“對!”姜可堅定的點頭,“此事和小風沒有半點關(guān)系!小風沒有殺人!”
“我們知道了!”韓素率先站起身,案子破了,她卻心緒復雜。
到底要承受多少委屈與不甘才會把人活活逼成一個瘋子,罪刑法定,法不容情!盡管唏噓,他們也只能依法辦案。
“姜風真的沒有殺人!都是我做的!”姜可腦中唯一的理智就是還姜風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