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道門聽到那些不知聽了多少次的話,姜可心里依舊還是會覺得難受,壓抑,甚至是窒息。
她能做啞巴卻沒辦法做聾子!
姜可不知道自己在門口站了多久,白日里工作一天的疲憊襲來,讓她只想好好躺下歇一歇,明明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她卻連踏進去的勇氣都沒有。
垂眸看一眼手里拎著的鹵菜,她自嘲的笑笑,掩下所有的落寞與苦澀轉(zhuǎn)身朝著電梯走去。
出了小區(qū)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偌大的城市竟無一處是她的棲身之所。
看著川流不息的車,那里邊坐著的都是歸家之人吧。
真是羨慕啊!
身邊來往的行人,步履匆匆是趕著回去見家人吧。
真是幸福??!
為何只有她一人會在這世間踽踽獨行,無家可歸,無人可依呢?
姜可最后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了一家24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在冰柜里拿出幾罐啤酒結(jié)了賬。
她拎著啤酒走出便利店,往門口的圓桌上一坐,打開原本給家人準備的鹵菜就著啤酒慢慢的吃了起來。
她并不喜歡鹵菜,是公婆喜歡她才會買。
如此落寞的時候,嘴里嚼著的依然是公婆喜歡的食物,讓她看起來更像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她的人生就好像一場幽默詼諧的喜劇,存在的意義就是給人當(dāng)笑料。
啤酒喝完了,鹵菜還剩下許多,她將打包盒與空酒瓶一起扔進垃圾桶里,拿出一直在響的手機接了起來。
郭俊冷漠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沒有關(guān)心,只有問詢,“你怎么還沒有回來?”
是甲方對乙方的頤指氣使,是高高在上的質(zhì)問,不是那個宣誓要和她相濡以沫的丈夫!
姜可沒什么情緒的回,“見了個客戶,剛結(jié)束,馬上就回來了!”
“哎呀,你搞快點回來,也不看看幾點了!瑜瑜都在找你了!”郭俊丟下這么一句,先掛斷了電話!
姜可看了一眼掛斷的手機屏幕,心里的憋悶更甚。
瑜瑜那么小都知道找她,都明白到了媽媽回來的時間了,可媽媽還沒有回來!然而她的家人卻不知道!
她到底還在奢望什么呢?在這個冷漠無情的家庭里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
姜可環(huán)抱著雙臂,迎著初春的冷風(fēng)一步步往所謂的家走去。
回去的路上,她的世界正在一點點失去原本的顏色。
回到家,她輕手輕腳擔(dān)心吵醒公婆又換來一頓數(shù)落。哪知羅美芳壓根沒睡,專程坐在客廳里等她。
黑漆漆的客廳里,羅美芳抱臂坐在沙發(fā)里,怒氣沖沖的盯著門口偷偷摸摸的姜可,像一頭隱藏在黑暗里的巨獸,仿佛一張嘴就能囫圇將她吞下。
“媽,我回來了!”姜可盡量自然的沖她打著招呼,“你怎么這么晚還沒睡?”
“喲,你還知道晚?。俊绷_美芳沒好氣,“一個女人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能做什么好事兒!”
“我只是見了個客戶!”姜可盡可能心平氣和的解釋。
她很累,不想再做無謂的爭吵。真相如何早就無所謂了!
“什么客戶大半夜不睡覺要見你一個有男人有兒有女的婦人!”羅美芳不屑輕哼,“真當(dāng)我不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什么見客戶,對面樓的兒媳婦就是見客戶見到人家床上去了!”
“媽!”姜可提高了聲音,“你能不能別總是疑神疑鬼!”
“你吼什么吼,”羅美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姜可本就不順眼,見對方橫起來,就更不順眼了,“沒干虧心事,你用得著那么激動!”
“是不是非得要我給你兒子戴頂綠帽子,你才能消停?”姜可實在是忍無可忍,酒勁上來,也不想再忍氣吞聲。
有些人不是你不吭聲她就會放過你的!
“嘿,姜可,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說你幾句你就想找野男人!那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去!我老郭家也不稀罕你這樣的兒媳婦,想滾就滾!”
“行啊,那你叫你兒子和我把婚離了吧,孩子一人一個,財產(chǎn)平分!”
一聽要帶走孩子和錢,羅美芳急了,橫眉怒目,“這幾年你吃我兒子的,花我兒子的,你有什么資格分走他的錢,孩子又不是姓姜,都是我老郭家的種,你憑什么帶走!”
“憑我是孩子的媽!”姜可胸口起伏,情緒接近失控,“憑我是郭俊的妻!”
臥室里聽見客廳動靜的郭俊和郭偉都開門出來了,郭偉上前去勸羅美芳,被她噼里啪啦一陣數(shù)落。
郭俊靠近姜可聞到她身上的酒味,皺了皺眉,伸手拉了拉她,“行了,回房吧!別一天到晚總和媽吵!你總得替我想想,你這樣我夾在中間多為難啊!”
“是啊,你為難!為了不讓你為難,我就得被你媽為難!郭俊,你可真是個大孝子??!”姜可的眼角一滴淚珠滑落,是對丈夫的心寒,是對自己的心疼。
好比是破窗效應(yīng),一旦打破平衡就再難控制,姜可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很快泣不成聲,蹲在地上縮成一團。
郭俊心里嘆口氣,無奈的看向郭偉,“爸,你先帶媽進去吧!”
羅美芳不樂意了,一邊掙扎著不想被郭偉拖走,一邊看著郭俊夫妻倆罵著,“小俊,姜可就是被你慣壞的,都敢兇你媽媽了。我含辛茹苦......”
“媽......”郭俊剛要開口,被地上的姜可打斷,“郭俊有你這樣的媽就很幸福嗎?憑什么他的一輩子都要被你操控!就連他的妻兒都要被你操控?天底下難道只有你是辛苦養(yǎng)大了孩子?”
“你們聽聽,她說的是人話嗎?”羅美芳又開始了她的哭訴,那些年的不容易再一次從她嘴里吐出來,她原本的辛勤付出被她變成了枷鎖,變成了利劍,一不如意就會刺向親人的心臟。
“夠了,羅美芳,大半夜不睡覺你到底想干什么!”郭偉在工地上干了一輩子,老實巴交,只知道埋頭賺錢,家里都是羅美芳說了算,幾十年了,他很少兇過羅美芳,都是一言不發(fā)的看著她鬧,今晚難得的硬氣了一回。
羅美芳被吼得愣神,待回過神來,就開始和郭偉掰扯,夫妻倆的聲音漸漸被臥室門隔絕。
郭俊站在姜可身邊低垂眉目看著痛哭流涕的妻子,耳邊是剛剛她的那些話。
這些年說真的他也有點窒息,只是那畢竟是他的媽媽,又在幫他們帶孩子,他實在是沒辦法開口說什么。即便知道自己很卑鄙,但他不得不承認姜可那一番話說到了他的心坎里。
“喝醉了?”他蹲下身,難得溫柔的看向自己的妻子,抬手替她擦干眼淚,“走吧,進去洗漱睡覺了!”
男人伸出手將地上的妻子半拉半抱著起來,“下次少喝點,這么晚一個人喝了酒回來不安全!”
“郭俊,你想離婚嗎?”姜可仰著臉,淚眼婆娑的問。
“說什么胡話呢,”郭俊嘆口氣,“吵幾句就要離婚?那孩子怎么辦?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只有媽媽或者爸爸!行了,別說醉話了,趕緊洗洗睡吧!瑜瑜我已經(jīng)哄睡著了!”
姜可本來涼透了的心因為眼前的男人稍稍回暖了一點,郭俊其實對她并不算壞,不過是不會處理婆媳矛盾。一旦有爭執(zhí),他要么逃避,要么和稀泥,殊不知正是他的不作為才會讓羅美芳一天比一天過分。
“可是......”
“別可是了,這幾年你受苦了!是我沒用!她畢竟是......”
“我知道了!”姜可一點也不想再聽男人的后半句話,她怕剛剛回暖一點的心臟再次被冰封。
“吃飯了嗎?”郭俊點點頭跳過沉重的話題,“沒吃的話,我去廚房給你煮碗面,你先去洗澡!”
“嗯!”姜可本來想說不餓,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沒有拒絕,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
郭家司空見慣的鬧劇在深夜落幕,這一夜除了姜可和兩個孩子,郭家其余人皆是輾轉(zhuǎn)難眠,各有心事。
第二天一早,郭偉很早出門去了工地上。
羅美芳沒有起來做早飯,也沒有張羅著送兩個孩子上學(xué),臥室的門開著,她痛苦的呻吟斷斷續(xù)續(xù)從里邊傳出來,刻意表演的痕跡實在是過重,姜可充耳不聞。
姜可忙著給孩子們做早餐,才沒時間去看羅美芳演苦情戲,郭俊替兩個孩子收拾著書包,等兩個孩子吃飽喝足就先帶著兄妹倆出門了。
羅美芳聽見玄關(guān)有動靜,立即停下了哀嚎,掀開被子下了床從臥室里走出來,原本以為家里已經(jīng)沒人了,誰知一踏進客廳就與沙發(fā)上坐著的姜可四目相對。
她沒好氣的冷哼一聲,扭頭就要回房間去,姜可低低的笑了,“怎么不繼續(xù)演了?你是不是看不得你兒子好???非要鬧得他妻離子散才能罷休?”
“我鬧什么了?你自己半夜不回家,我作為婆婆還不能說你兩句了?”羅美芳梗著脖子,態(tài)度依舊高高在上。
“我工作你說我不顧家,我不工作你說你兒子累,養(yǎng)閑人?你到底想我怎樣?是又要工作賺錢又要把家照顧得面面俱到才行?”
“你作為妻子,兒媳,孩子們的媽媽難道不應(yīng)該嗎?”
“我是有三頭六臂還是本事通天?你又為你的兒子,又為郭家做了什么?”姜可哂笑,“我是和郭俊結(jié)婚,不是嫁進你們郭家做奴隸,看在郭俊的面下我已經(jīng)忍你很久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媽,您說呢?”
羅美芳看著一向溫順的姜可臉上陰惻惻的笑容沒由來的覺得背脊生寒,到嘴邊的那些話不自覺的咽了回去。
今天的姜可好像有點不一樣!全身上下透著一股不好惹的氣勢!
羅美芳選擇避其鋒芒。
她這樣的人最懂得審時度勢,仗勢欺人的背后不過是仗著兒子撐腰有恃無恐罷了。
羅美芳自從嫁進郭家以來,憨厚的郭偉不善言辭,讓本就強勢的羅美芳更加強勢,脾氣也在這些年變得越發(fā)古怪。
盡管如此,羅美芳本質(zhì)上依舊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主兒,骨子里的劣根性讓她仗著婆婆的身份,兒子的偏袒在家里作威作福,耀武揚威,真到了外面她什么也不是。
俗稱窩里橫!
乍然碰見不吵不鬧,陰森森放狠話威脅她的姜可,她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往日囂張的氣焰剎那間滅掉了。
姜可輕笑一聲,站起身,嚇得羅美芳不自覺的往后退了兩步,誠惶誠恐的看著她,“你......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姜可不屑睨她一眼,“不過是去上班賺錢而已!你郭家的飯我吃不起,總要賺錢養(yǎng)活自己,不是嗎?”
羅美芳一噎,心里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怕怕的,嘴上仍不服輸,“不然你還指望誰養(yǎng)你!”
姜可呵呵冷笑兩聲,拿上自己的包包出門了。
房門關(guān)上的同時羅美芳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wěn),她喘著氣扶著門框心有余悸的定定看向門口,心里有幾分莫名的不安。
她剛剛好像從姜可身上察覺到了殺意!
她想殺人?殺誰?
羅美芳最終還是沒能站得住,頹然的往地上一坐,心里一陣后怕,捂著臉真情實感的痛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