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營(一)
大周末年,天下四分,南以昭為首,其都盛陽;北以冀為霸,定都晉安;而后西為曙、東為鄔。
昭冀之國,勢均力敵,常年征戰(zhàn)、勝負難分。
現(xiàn)南昭太元二十四年,北冀弘延三十年,兩國交戰(zhàn)多年、爭亂紛紛,民生難安。
眼下昭冀大戰(zhàn)在即,南昭不得不向民征兵,每戶需出一男丁征兵為伍,貴胄人家或出財物以備軍需。
“你帶走?!币皇勘疽饬韮擅勘锨皩ⅣW發(fā)有些斑白的男子捉走。
孟母見此忙放下手中衣盆,奔上前去,雙手拽緊兵士衣角,噗通一聲雙膝跪地,苦苦哀求:“官爺不能抓啊!老婦一家子全靠他過活呀……官爺……您把我丈夫抓了去,我們可怎么活呀……官爺,您就行行好吧……官爺,求求您了……”
“一邊去,別妨礙我們執(zhí)行公務(wù),放了他,那就拿錢來,不然我們也沒法交差,滾開!”說著,士兵便使勁扯出衣角,伸腿用勁踹開孟母。
“?。 蓖春粢宦?,孟母爬起身繼續(xù)哀聲苦求,“官爺,求您放了吧!來生我們當(dāng)牛做馬報答您啊……”
“娘親!娘親,有沒有傷著哪?”黃土草屋內(nèi)跑出個約莫十四五歲的清瘦人兒,身長卻似十七八的男子,面色略黃。
一瞧人兒著了男子裝束,孟母隨即使勁想要將她推慫進屋,催促非常:“孩子,你怎出來了,快些回去!回去啊!”
她踉蹌一下,卻絲毫未改決心。
“娘親,您且等著,我去換回爹爹來。”語畢,她顧不得孟母阻攔,抬步便去追趕被帶走的父親。
望著漸行漸遠的孩子,孟母心下著急,掙扎著要起身,卻因方才士兵下手太重傷著了腿,未能如愿,便朝她哭喊著:“阿漁、阿漁……快些回來!快回來啊……”
“各位官爺……官爺……”孟江漁終是趕上士兵,慌忙喘息著,稍作緩氣,跪道,“官爺,求您放了我爹,我跟你們走?!?p> “你這孩子講什么呢!快些回去!“孟父一聽,忙催促她回去。
“你這死老頭嚷嚷什么呢!難得這孩子一片孝心,來呀!放了這漁翁,將他帶走?!?p> “是?!绷韮擅勘鴮⒚细笖R置一旁,押走孟江漁。
孟父看他們要將孩子帶走,急著顧不得身子,沖上前去便要與他們拼命:“放開她,這是我的孩子,不準(zhǔn)你們帶走!”
“滾開吧!你這老東西!放你還不樂意了是吧?好,來!一起帶走?!闭f著,另一人就要去捉人。
見此,孟江漁一驚,趕忙掙扎著跪倒在地,替父求情:“官爺,您放過我爹吧……他都一大把年紀了,受不得這罪的,官爺……我求求您了,官爺……”
瞧她聲淚俱下,可憐兮兮模樣,兵頭子想想,松了口:“放這老東西回去,僅此一回!”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孟江漁趕忙謝過幾位兵士,繼而轉(zhuǎn)向父親,眼含淚笑道,“爹,您快回去吧,孩兒不會有事的,娘親,還等著您呢!家里也離不開您,快回去吧……”
“阿漁、阿漁……”
瑟瑟秋風(fēng),枯黃野草,風(fēng)兒習(xí)習(xí),驚起一陣草波蕩漾;日暮西沉,群鳥歸家,徒留老者孤苦哀鳴。
一月有余,孟江漁一行人終是抵達南昭北寧大營。
軍營周邊掛有昭旗與南旗,于寒風(fēng)間瑟瑟作響,使人肅然起敬。
孟江漁靜靜觀察四周,警惕異常。
“姓名?!币荒凶由碇嗌?、頭戴玉冠跪坐于案前,手持筆、登記名籍。
心下一驚,不成想如此之快,到了自己,孟江漁怯怯地打量了眼那男子,猛咽了咽口水,期期艾艾,不知如何是好:“孟……孟、孟……江、江……”
“嗯?”男子似有疑惑,不待她說完,側(cè)頭望向她,再問了回:“姓名?!?p> “孟江,我叫孟江?!眽合聝?nèi)心的不安,她慌忙回道。
“孟江,嗯,不錯!總算有個能入耳的,家住何處?”
孟江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偷瞄男子神情,見無礙,咽了咽口水,松口氣,顫聲開口:“平……平陵清溪……”
“平陵清溪?”男子頓了頓,此次平陵征兵人數(shù)甚少,多由別地補足,這回便是最后一波,卻也難以補足。
“是、是……”她顫巍巍點頭,生怕得罪了這官爺。
“無礙,下一個?!蹦凶虞p笑,淡淡看她一眼。
見此,孟江漁心頭著實輕松不少,趕忙逃離,恐生有變再被問話。
離那男子幾丈遠后,她才敢抬手以袖口擦拭額上冷汗。
繼她之后,入耳之聲謙遜不羈:“紀連。”
“雍州紀家?”只見案前男子筆下一頓,忙抬眼望向紀連。
“正是?!?p> 雍州紀家,名門世家,學(xué)士弟子無數(shù)。
案前男子急急起身,招來身后人作業(yè),將紀連引在一旁,拱手作揖:“在下浮生,字敬安,紀公子可是形勢所迫,被擄而來?”
紀連見此回禮:“浮公子見笑,聽聞此次北冀大軍壓境,我南昭戰(zhàn)前空虛,有心想盡些綿薄之力,恰于平陵游玩便跟了來。”
雖說世家公子能有此番心志著實不易,可礙于身份,浮生心底還是暗暗計較:紀家乃世家大族,定是不肯使自家子嗣沖鋒陷陣,不然以紀家之權(quán)勢為這公子謀個將軍有何難?
“大人有何疑慮?“紀連心底有絲心虛,事因卻不便明說。
浮生斂下心神,輕言笑道:“喚我敬安便可,大人一語當(dāng)之有愧。不知紀公子來此紀公可知曉?”
“當(dāng)是曉得的,我已遣家奴回家送信,前因后果無不俱細,若真身遭不測,皆由我命如此,怪不得誰?!奔o連笑得如沐春風(fēng),暗中細致觀察他的神色。
“紀公子此言差矣,你之性命尤為重要,怎能輕言不測,我等定會護紀公子周全?!?p> “大人應(yīng)當(dāng)如何便如何,切莫為我壞了規(guī)矩啊?!?p> “話既如此,紀公子往后若有事相托,敬安定當(dāng)盡力而為?!备∩媛峨y色,而心底卻是松口氣。
“往后便麻煩大人了,今有不情之請,我從戎之事煩請大人莫要聲張。”他恭敬作揖,示意浮生身后有人喚他去。
浮生忙回禮:“實乃應(yīng)當(dāng),敬安定當(dāng)謹言不提,有事失陪?!?p> 見他離去的身影,紀連以衣袖擦了把虛汗,不免暗自唏噓:玉郎少將浮公子真真面若春堂、心細如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