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wèi)隊長指揮手下迅速清理了路面殘余的障礙,將陣亡弟兄的尸體簡單包裹,安置在一輛空置的行李車上,傷者也進行了包扎。氣氛凝重而悲戚,原先的輕松蕩然無存。
“少爺,凌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需盡快離開?!弊o衛(wèi)隊長上前,聲音低沉,臉上還帶著血污和疲憊,“前方三十里有一處驛館,我們可以在那里休整,并給王爺傳訊。”
“好,就按你說的辦?!辩翊丝掏耆珱]了主意,連忙點頭。
車隊再次啟動,速度卻快了許多,護衛(wèi)們?nèi)缗R大敵,警惕地注視著道路兩旁的任何風(fēng)吹草動。琦玉緊緊跟在我身邊,沉默了不少,時不時還心有余悸地回頭望望那片染血的官道。
婉兒也安靜地待在車里,不再出聲。
又行了一段路,確認暫時安全后,琦玉才稍稍放松,忍不住低聲問我:“兄長,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不像普通的山匪?!?p> “嗯,”我應(yīng)了一聲,“訓(xùn)練有素,目標明確,是專業(yè)的殺手。”
“殺手?”琦玉倒吸一口涼氣,“誰……誰要殺我們?是針對我們慕容家,還是……”他看向我,后面的話沒敢說出口。
“現(xiàn)在還不清楚?!蔽业溃盎蛟S是王爺?shù)恼?,或許是江湖恩怨,也或許……”我頓了頓,“是沖著我來的?!?p> “沖著兄長?”琦玉一愣,隨即用力搖頭,“不可能!兄長才來幾天,怎么會……”
我笑了笑,沒有解釋。我的出現(xiàn),本身就可能打破某些平衡,觸動某些人的利益。慕容王爺將我置于明處,固然是一種保護,又何嘗不是一種引蛇出洞?這位義父的心思,可沒那么簡單。
又沉默了片刻,琦玉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帶著后知后覺的興奮,壓低聲音道:“對了兄長!你剛才那一劍真是太快了!我都沒看清!還有你用銅錢打落箭矢……你這要是家傳粗淺功夫,那天底下就沒高手了!”
他終于從驚嚇中回過味來,注意力又回到了我的武功上,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一點保命的伎倆罷了?!蔽乙琅f輕描淡寫。
“兄長你就別瞞我了!”琦玉湊得更近,幾乎要趴到我馬鞍上,“你肯定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說不定比我爹年輕時還厲害!”
我無奈地看他一眼:“這話讓王爺聽見,怕是要罰你面壁思過。”
“嘿嘿,我就跟兄長你說說?!辩駬蠐项^,又好奇地問,“那兄長,你游歷江湖的時候,有沒有經(jīng)歷過比這還危險的情況?”
“有?!蔽液喍痰鼗卮?。
“快說說!是什么情況?你怎么脫險的?”琦玉頓時忘了剛才的恐懼,追問道。
我看著前方蜿蜒的道路,目光變得有些悠遠。
“那是在西北大漠,遇到了一隊沙匪……”我在腦子里迅速構(gòu)思一個小故事講給他聽,饒是如此,其中的驚險也讓琦玉聽得驚呼連連,時而緊張地攥緊拳頭,時而興奮地拍案叫絕。
婉兒不知何時也悄悄掀開了車簾一角,安靜地聽著,眼中的驚懼漸漸被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所取代。
講述的過程中,我始終分出一縷心神警惕著四周。經(jīng)過剛才的襲擊,我深知危險并未遠離。那些黑衣人退得太快,太干脆,不像是一擊不中便放棄的樣子。或許,他們只是在試探,真正的殺招,還在后面。
而那個被我劃破面巾的小頭目,他退走時看我的眼神,除了驚駭,似乎還有別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日頭開始偏西,將車馬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護衛(wèi)隊長命令點起了火把,準備連夜趕路前往驛館。
就在天色將黑未黑,光線最為朦朧曖昧的時刻,我的耳廓微微一動,捕捉到了一種極其細微、幾乎淹沒在車輪聲和馬蹄聲中的異響——那不是風(fēng)聲,也不是鳥獸聲,而是某種機括轉(zhuǎn)動般的輕微“咔噠”聲。
聲音來自……左側(cè)的山坡!
“小心左側(cè)!”我厲聲喝道,同時猛地一按琦玉的肩膀,將他整個人壓趴在馬背上!
幾乎在同一瞬間!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撕裂暮色,一道烏光以驚人的速度從左側(cè)山林中疾射而出,目標并非任何人,而是徑直射向了琦玉坐騎的前蹄下方地面!
“轟??!”
一聲并不劇烈但卻沉悶的爆炸聲響起,泥土混雜著碎石四濺開來!并非為了殺傷,而是為了——
“唏律律——!”琦玉的坐騎受驚,發(fā)出一聲長長的悲鳴,猛地人立而起,發(fā)狂般向前竄去!
“拉住它!”護衛(wèi)隊長驚呼。
幾名護衛(wèi)慌忙上前試圖攔截,但那馬受驚過度,力大無比,竟接連撞開了兩人,拖著死死抱住馬脖子、嚇得面無人色的琦玉,瘋了一般沖向前方道路的拐彎處!
而那拐彎處的外側(cè),正是一處陡峭的斜坡!
這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琦玉!”婉兒失聲驚呼。
我眼神瞬間冰冷如刀。
好精準的算計!不是直接殺人,而是制造意外!若是琦玉墜馬落崖,便是王爺也難查出太多痕跡!
沒有絲毫猶豫,我猛地一踹馬鐙,身形如離弦之箭般從馬背上掠出,施展輕功,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追向那匹驚馬!
耳邊風(fēng)聲呼嘯,身后傳來護衛(wèi)們的驚呼和婉兒的尖叫。
驚馬距離崖邊已不足十丈!
五丈!
三丈!
琦玉已經(jīng)快要抱不住,眼看就要被甩脫!
我深吸一口氣,體內(nèi)真氣奔涌,速度再提一分,終于在驚馬即將沖下斜坡的前一剎那,追至其后側(cè)!
左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抓住馬尾,猛地向下一拽!一股巧勁透出,那狂奔的駿馬竟被我這看似隨意的一拽帶得后半身向下一沉,前沖之勢驟然一滯!
與此同時,我右手長劍出鞘,并非刺向馬匹,而是用劍身平拍在馬臀之上!
“啪!”一聲脆響,伴隨著一股柔和的暗勁送出。
那馬吃痛,又受暗勁引導(dǎo),發(fā)出一聲嘶鳴,竟硬生生改變了方向,向著內(nèi)側(cè)山壁撞去!
“砰!”馬身重重撞在山壁上,終于停了下來,喘著粗重的白氣,四肢顫抖。
琦玉被這股巨大的沖擊力震得雙手一松,驚叫著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我早已料到,身形一晃,便已在他落地之前掠至,手臂一伸,穩(wěn)穩(wěn)地將他攬住,卸去下墜之力,輕輕放在了地上。
“沒……沒事了?!蔽铱粗鴩樀没瓴桓襟w、嘴唇哆嗦的琦玉,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呆呆地看著我,半晌,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死死抓住我的衣袖:“兄……兄長……我以為我死定了……”
護衛(wèi)們此時才氣喘吁吁地趕上來,連忙圍住琦玉,檢查他是否受傷,又是后怕又是欽佩地看著我。
婉兒也跳下馬車,跑了過來,看到琦玉無事,才捂著心口,臉色蒼白地松了口氣,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感激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我抬起頭,目光冷冽地掃向左側(cè)山林。
機括聲傳來之處,此刻早已杳無人跡。
只有暮色四合,山風(fēng)漸起。
這一次,不是試探了。
他們是真想要琦玉的命。
而且,一次不成,定然還有下一次。
我扶起腿軟得站不穩(wěn)的琦玉,對護衛(wèi)隊長沉聲道:“加快速度,務(wù)必在天徹底黑透前趕到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