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永遠痛苦地蒼老,唯有死者可以永恒?!兜蹏鴨⑹句洝?p> “克烈的那艘船向居民區(qū)開炮了,一棟大樓倒塌,現在他們已經停下了,應該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币粋€黃發(fā)青年拿著鍍銅望遠鏡咂著嘴。
這是一艘看似無人,停泊在泰晤士河旁的小型貨船,受著風吹雨打,隨波逐流,飄蕩在翻滾著的河面上。
他只露出一個頭在甲板上,泛著紅光的銅望遠鏡口正對著的,是“塔爾博特爵士”號和追擊的兩艘炮艦。
“還沒有任何杰森那幫人活動的跡象?”一個陰沉沉的聲音從甲板下傳來。
黃發(fā)青年一低頭,正對著康納那張泛紅的鼻頭。
“是的,先生,這段河上沒幾艘船?!?p> “哼。”康納冷哼一聲,粗暴地抓過望遠鏡自己探出頭看了起來。
陰暗潮濕的甲板下,有近一百多人,他們大多是體型夸張的大漢,身體靠在墻上,有的人手里拿著棍棒,有的人攥著長刀,還有人拿了一把斧子。
這些人就是雅各布遜黑幫的最強戰(zhàn)斗力了。
一看到托比發(fā)的信號,他們就登上快船趕來了,然而因為看到了兩艘海軍的炮艦,才不敢貿然上前,只敢遠遠地跟著。
“要我看,說不定這些警察就是他們叫的,不然也沒法解釋他們?yōu)槭裁磿谶@里?!币粋€光頭大漢抱著雙臂戲謔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真是太愚蠢了!”康納陰沉著臉關上甲板走了下來,腳踩在梯子上發(fā)出“格嘰格嘰”的聲音,“這打亂了我們的全部計劃!而且那批黃金也會落入那些吃人肉不吐骨頭的政客手里!”
“如果那個杰森并不知道我們的計劃,”一個紫色皮衣包裹著修長的身材,手里提著一條長鞭的女子走過來,“那他就不是愚蠢,反而是智慧。渾水摸魚當然是要把水攪得越混越好。而且他們并不知道這船上有黃金。”
雅各布遜黑幫,從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康納對杰森說的那樣僅僅是不想讓克賴伯黑幫得到那批“礦物”,而是奪下這艘船滿載著的黃金。
“不管怎么說,從蘇格蘭場奪下這批黃金的幾率已經非常小。”一個拿著一把大鐵斧的魁梧男人抓了抓后背。
“但也并非不可能?!币粋€手里擺弄著一顆炸彈,頭頂只到那個魁梧男人腰部的侏儒搖了搖頭,“海軍不可能擊沉‘塔爾博特爵士’號,兩艘炮艦只是虛張聲勢,如果要搶,面對著窮途末路的克烈所帶的克賴伯黑幫,不付出巨大的代價是不行的?!?p> “沒想到克烈會向居民區(qū)開炮來威脅蘇格蘭場,看來以后是沒好日子過嘍!”一個懶散地躺在地板上,赤裸著上身,身邊放著一把黝黑長刀的男子閉著眼道。
“見機行事吧?!笨导{道。
********************
門外傳來克烈陰冷的命令,接著是一串裝彈聲和腳步聲。
克烈發(fā)現他們了!
對于只有兩個人的杰森他們,面對著一百多受過訓練手持槍械武器的克賴伯就是死路一條。
杰森冷靜地觀察了一下四周。
在他們的身后,船艙里有很多大木箱,應該是用來裝礦石的。
看著一臉不知所措的勞倫斯,杰森一咬牙,一把拽過他,往木箱那里跑去。
門外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
打開木箱蓋,里面是一堆可可豆,杰森剛把大塊頭勞倫斯最后一條腿塞進去的時候,船艙門已經出現了一束光線,外面?zhèn)鱽砹艘宦晲灪摺?p> 來不及了……
克烈抱著雙臂站在雨里,濕漉漉的黑發(fā)散亂地披下來,糾結在蒼白的臉頰上,他獰笑著向門走去,神情儼然像那名為撒旦的魔鬼。
隨著克賴伯成員將門一點一點地打開,克烈離船艙也越來越近。
克烈已經清楚,他現在的處境,完全是拜這兩人所賜!
等抓到他們,一定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他直盯著前面,當走到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克賴伯成員前時,突然停住了。
“我記得,你叫托比,是你親自檢查了這兩人,對嗎?”克烈轉過頭,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托比雙腿戰(zhàn)栗著,臉頰上不住地淌下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嘴唇抖著說不出話。
“我……”
“你可以死了。”一句冷冷的話語剛落,只聽一聲悶哼,托比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腹部不斷涌出的鮮血,顫抖著向前抓去,卻最終倒在了地上。
克烈拿出手絹擦了擦手上的血污,帶著一抹玩味看著門敞開最后一絲。
斑斑銹跡不斷往下淌著雨水的鐵門后面呈現的,是除了一堆箱子的空無一物。
“給我搜!”克烈惡狠狠地道。
☆
斯托納手持望遠鏡,透過鏡片看著他視線前方的那條已經停下來的船。裝飾精美的黃銅望遠鏡展示著主人身份的不凡。
他身穿潔白的海軍服,潔白的臉部棱角分明,長發(fā)掩藏在同樣潔白的海軍帽下。在昏暗的天空下如同一到白光。這是一個充滿西方男人的陽剛與堅毅氣息的男人,卻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所散發(fā)出的一絲不茍——這似乎是一個弄臟了他的衣服就會沖上來和你拼命的男人。
他站在軍艦的艦首,身邊一個同樣穿著海軍服的士兵為他打著傘。
一個身穿警裝,鼻子下面留著濃密棕色八字胡的男人走了上來,“上尉,他們已經停下來了,貿然前進可能會有很大危險,我認為我們應該也停下派出人交涉一……”
“你太過于謹慎了,奧本肖?!彼雇屑{上尉打斷了他,把望遠鏡口又對向了那棟化為廢墟的大樓,“這就是蘇格蘭場到現在這么無能和倫敦治安敗壞的原因,嘖嘖,真是慘烈。”
他放下望遠鏡,轉過頭,碧藍的眼睛似笑非笑,又帶有威嚴地看著皺著眉頭的奧本肖蘇格蘭場警察局局長。
“沖上去,能抓的就抓,一個都不要放過!……奧本肖,”斯托納走上前幾步,拍了拍奧本肖局長的肩膀,平靜地看著他的雙眼,“該是放下自己那點利益,為女王效忠的時候了,你知道我在指什么,不是嗎?局長?”
奧本肖瞪大了眼睛,呆了呆,隨后眼神有點躲閃,“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不知道最好。”斯托納與他擦肩而過,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你最好悄悄地,自己收手。”
說完這句話,斯托納中尉便和士兵回去了,只留下奧本肖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雨里。
“收手嗎?這不是我的風格呢……”奧本肖局長突然露出一個貪婪的笑容,扭了扭脖子,大聲喊道:“金斯萊!”
依舊戴著帽子,將帽子壓得很低穿著寬大便服的金斯萊走了過來。
“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奧本肖細瞇著眼睛道。
◎
杰森將身體緊緊貼在船艙頂的鐵皮上。
在他的身體正下方,幾個克賴伯成員拿著武器走了進來,開始搜查船艙里的每一個角落。
在船艙的角落里,博爾頓動了動自己傷痕累累的肥胖的身軀,劇烈的疼痛已經使他完全清醒過來,一睜眼便遇到了趴在屋頂上的杰森的目光。
杰森的心“咯噔”了一下,“壞了!”
杰森做了一個“噓”的口型,然后用眼睛瞟了瞟正在一個箱子接一個箱子找人的克賴伯成員。
博爾頓明白了過來現在的情形,這些克賴伯成員是在找這小子。
對于博爾頓,杰森并不是很了解,但不知用什么辦法能在克烈的手下活下來說明這家伙也不是善類,起碼是個處事圓滑的人,杰森也不確定是否能相信他。
不管能不能相信,自己總歸是讓發(fā)現了。
杰森現在的性命可以說完全是命懸一線,是生是死,只在博爾頓的一念之間。
果然如杰森所料,向來圓滑做事毫無原則的博爾頓現在正做著復雜的心理斗爭,畢竟現在是在克烈的地盤,他的死活受克烈掌控,也不知哪一天能逃出去,他完全可以將這個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小子供出去,說不定克烈大人一高興就把他放了……
杰森見博爾頓這個死胖子的神情居然陷入了猶豫之中,自知他把自己供出來的幾率太高,就向四周看去,看看有什么脫身的辦法。
幽暗的船艙的墻壁上,爬滿蛛網和鐵銹的一扇不大的窗戶正向他射出著光線。
這是唯一的一條生路!
之前扔的酒瓶就是從這里扔出去的。
這扇窗戶開得很高,幾乎就在屋頂的下方,從杰森這里正好可以爬過去到達那里。
杰森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同時眼睛盯著博爾頓那張肥臉上的表情。
博爾頓看著緩慢移動的杰森,迎上了杰森的目光,眼神露出一絲奸邪狡猾的目光。
這個白癡!他要把我供出去了!
負責搜箱子的克賴伯成員搜查到了最后一個箱子,勞倫斯藏身的那個箱子,正欲打開木箱蓋。
如果博爾頓開口,最后一個箱子被打開,那杰森和勞倫斯就全完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跳下去,和勞倫斯一起打倒這幾個克賴伯成員,然而這樣,他們也會暴露門外百余人的槍口之下。
杰森腦門沁出汗水,現在無論做什么,他都是死路一條!
“不管了!跳下去還有一線生機,如果等著被供出來就全完了!”杰森咬了咬牙,正欲松手往下跳。
“轟!”
泰晤士河上空,傾盆大雨之下,又一朵煙霧冉冉升起,被雨絲打散。
又是一發(fā)炮擊,如滾滾悶雷,擊打著人們的心臟。
這一次的炮彈,沒有在河面上激起任何水花,橫跨大西洋,來往于三洲,為倫敦帶來過大量資源的“塔爾博特爵士”號,中彈。
“報告克烈!右弦中彈,大炮五門被毀,大量水在涌入彈藥庫,炮彈和火藥全都濕了!”
“報告克烈!船在下沉,已經派人去修補。”
“報告克烈!海軍軍艦離我們不到一海里了!”
“這幫雜碎!”克烈赤紅了雙眼,一拳砸在了桅桿上,砸出了一個拳印。
船艙里
因為“塔爾博特爵士”號中彈,船艙里的克賴伯成員都站立不穩(wěn),等爬起來發(fā)現外面亂成了一團,趕緊跑出去支援了。
杰森緊緊抱住屋頂的一根鐵桿,才沒有被震下去,乘著亂最后瞟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博爾頓,手腳并用爬出了窗子。
一露頭,杰森就被淋了個通透,也不敢怠慢,手腳并用爬上了屋頂。
他的下方,是亂成一團的“塔爾博特爵士”號甲板,克烈的身影還在雨絲中。
杰森趕緊俯下身子,以免被發(fā)現。
現在,他面臨著兩個選擇。
是直接跳入泰晤士河,拋棄勞倫斯逃出生天,或是,繼續(xù)留在這里,去和命運女神賭一賭,那隱藏在迷霧中的,虛無縹緲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