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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魅影之火舞

誰解我心

歌劇魅影之火舞 艾未央.QD 3723 2022-05-28 12:52:00

  開往塞維利亞的火車上,來送咖啡的侍者驚奇地看著面對面坐在一等車廂里的兩個人。少女美得近乎妖孽,而男人黑衣面具,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仿佛魔鬼帶著女巫白晝出行。

  退出車廂的時候他默默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艾絲美拉達說要回西班牙去找個吉他伴奏搭檔。

  “你這是在舍近求遠,”埃利克冷笑說,“世上沒人比我更理解你和你的舞蹈?!?p>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要你搭檔的,”她回道,“我聽得出來,你在壓抑自己的個性來屈就我。我不要把一個偉大的天才限制在我的范圍里。我得找個不用勉強自己就能跟我契合的樂手?!?p>  一根細而尖銳的鋼針刺進他的心里。冷笑的表情消失了。

  “看來你知道上哪去找這么個靈魂樂手?!彼浔卣f。

  她假裝沒聽出他話語里的嘲諷。

  “我當然有人選,不過要說動他,還得費點功夫。”

  埃利克猛地放下杯子,幾點咖啡濺在桌面上。他站起身,走到車廂另一頭的窗邊去平復(fù)自己幾乎要爆發(fā)的情緒。

  他可以接受自己僅僅停留在朋友的位置上,但他接受不了在她心中更重要的位置上另有其人,無論是誰。

  “看看,多可愛的陽光!”她也跟過來,望著窗外大聲說,深深吸了口氣,“我太想家了!”

  安達盧西亞的四月,陽光剛剛開始鋪陳它光與熱的盛宴。在藍色火焰般眩目的晴空下,多石的安達盧西亞山脈早已披上了青翠的外衣,山林間馬群帶著小馬駒兒在自由奔騰。萬仞峭壁之下,瓜達爾基維爾河閃閃發(fā)光,水漲流急,喧鬧著奔流向遠方。山巒間散布著翡翠般的田園和珍珠般的城市。在這片土地上,希臘人、羅馬人、哥特人、阿拉伯人像潮水一樣輪番涌入又退走,留下他們色彩斑斕而揮之不去的烙印。吉普賽人像蒲公英般到處漂流,只有在這片土地上才能生長出那哀傷而恣肆的弗拉門戈之花。

  穿過茂密的樹林,山路被太陽烤得發(fā)白。艾絲美拉達一路都在采野花,編成花環(huán)戴在頭上,接著又編手鐲,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個山野精靈。埃利克看著她,不知不覺嘴角上揚。但是那個“靈魂樂手”始終橫在他心頭,像一根拔不掉的毒刺或是一片即將到來的烏云。

  “我們這是去哪里?”埃利克問。

  “回家呀!”她像孩子似的又蹦又跳,裙子一閃一閃,像樹葉間灑下的陽光。

  “小心腳下!”埃利克話剛出口,她就不小心踩到一塊碎石,身子一歪,剛好被他遞過來的手扶住。

  “謝謝。”艾絲美拉達微笑,低頭理了理被山風拂亂的鬢發(fā)。

  他轉(zhuǎn)開頭去,努力調(diào)勻有點急促的呼吸。

  在這之后,某種叫做“相敬如冰”的氛圍好像無聲無息地破掉了。每遇到一個陡坡或是經(jīng)過溪流里的踏腳石,埃利克都要走在前面,然后把手伸給她,好像她是才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孩。

  “我自己會走?!卑z美拉達抗議,卻被他淡淡地堵了回去。

  “不用我提醒你舞蹈家的腳有多重要吧?”

  “那好,我累了,要休息?!?p>  艾絲美拉達說完就一屁股坐在路邊的巖石上。

  埃利克沒說話,往前走了兩步,背對著她站定,好像在看風景。

  “你不坐下歇歇嗎?”艾絲美拉達問,他只是搖搖頭,把面具摘下透口氣。她朝著他面對的方向望過去,并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可看的,這才注意到他的背影剛好為她擋掉了熾熱的陽光。

  這個男人不動聲色的溫柔背后,是大海般狂野澎湃的感情。不是不知道危險,卻還是忍不住生出想要試探和挑戰(zhàn)的念頭。

  她悄悄地靠近前,從側(cè)后方窺視他的臉。這個角度沒有鼻子的致命缺陷變得不那么明顯,深陷的眼窩突出了有棱有角的眉弓,眉尾鮮明銳利,在命理學(xué)上代表高冷優(yōu)雅的性格。她第一次覺得命理學(xué)不是用瞎扯來騙錢的學(xué)問。

  “埃利克,你眉毛上有灰塵。”

  埃利克正在出神,突然那張美麗臉龐在眼前無限放大,纖細的手指拂過他的眉毛還吹了口氣。他條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躲開,迅速戴好面具。

  “……對不起,我只是……不習(xí)慣給別人看我的臉?!?p>  他知道她見過自己的面孔,但他在世上最不愿意做的就是把那可怕的丑陋毫無遮擋地呈現(xiàn)在她眼前。

  她真的摸了他沒有戴面具的真實臉孔嗎?他恍惚地想。連勇敢如達洛加都不敢直視他的丑陋,她居然若無其事就像面對任何一個正常人一樣!她的手指掠過他的眉弓,像美麗的火苗掠過干枯的朽木。

  只是不習(xí)慣嗎?那很好……習(xí)慣是件很容易的事。

  “其實在我面前你沒必要戴著它的。你躺在我閣樓里那幾天,我就已經(jīng)看習(xí)慣了。”

  她語氣輕快,是真的不在意他的臉。克麗絲汀雖然燒了他的面具,但事實上根本不敢正眼看他。

  他伸手去摘面具,最終卻還是把手放了下來。

  如果沒有面具的保護,他害怕自己的深心會被她一覽無余。

  正面試探取得某些成果,她像個老練的軍事家一樣決定迂回出擊。她眼珠一轉(zhuǎn),看到路旁山崖上一叢開潔白花朵的灌木,便指著它叫道,“瞧,覆盆子,我最愛吃的!”

  然后她踮起腳尖伸手去夠那垂下來的長滿細刺的柔枝,運氣真好,就差一點點距離。

  蒼白細長的大手非常適時地幫她把枝條拉下來。枝頭長著四五顆指甲大的淡紅色莓果,她全都采了下來,然后就瞥見埃利克一聲不吭地背過身去,拔掉扎進手指的細刺。

  “音樂家的手也很重要,讓我檢查一下!”她又逮住個看他手相的機會。

  那只手沒有什么溫度,像織網(wǎng)蛛的長腳一樣靈敏得近于神經(jīng)質(zhì),骨節(jié)卻異常堅硬有力,可以優(yōu)雅自如地彈奏音樂,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一個人。

  她剛才好像選擇性忽略了他的陰郁冷血和狂暴乖戾。但是一個美麗姑娘最常犯的錯誤,就是自以為有能力控制一個男人。

  她放開他的手,笑著說:

  “好了沒事了,為了表示歉意,就請你吃覆盆子吧!很甜的?!?p>  她把一顆果子丟進嘴里,咂吧著嘴顯得非常好吃。埃利克也吃了一顆,幾乎酸掉了牙。艾絲美拉達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彎了腰。

  “哈哈,上當了吧,還沒熟呢!”

  埃利克忍不住微笑:“你又在捉弄我,可是說到騙人的本事,你絕對比不過我?!?p>  艾絲美拉達眨巴著眼睛說:“那我拭目以待?!?p>  “你看,作為一個專業(yè)音樂家和業(yè)余魔術(shù)師,我隨身都帶著一副撲克牌。”他拿出一副牌來,“可以幫我拿著它嗎?順帶檢查一下牌有沒有問題?!?p>  艾絲美拉達接過牌。一副普通的撲克牌,不過她覺得里面肯定有什么玄機。

  “為了避免你覺得我在袖子里藏東西作弊,現(xiàn)在我把袖子挽起來。好了,不過我剛才突然想到,給一位吉普賽姑娘表演,我最好用塔羅牌。不,你不用還給我。拿著,我隔著你的手對它施一下魔法就可以?!?p>  他對她的手背輕輕一拂。

  “現(xiàn)在再翻開牌看看?!?p>  艾絲美拉達驚呼一聲,撲克牌變成了塔羅牌,連整疊牌的厚度都不同了——從54張變成了78張。

  “現(xiàn)在,就像占卜時一樣,集中精神想像其中的一張牌,在腦海里描繪出它的花色圖案。記住它,把它刻在你心里。不用告訴我你想的是哪張。”

  艾絲美拉達在心里想了一張牌。

  “然后你來洗牌,洗得越亂越好。對,像這樣轉(zhuǎn)過身去不要讓我看到。你看,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你的牌,對嗎?”

  “我覺得你肯定已經(jīng)動了手腳。”

  “不,我沒有,你剛才一直都在仔細觀察我,對嗎?”

  “沒錯,但我還是覺得你動了手腳,也許是用了什么魔法來作弊?!?p>  埃利克開懷大笑,像被滿足了虛榮心的小孩子一樣決定再增加一點表演內(nèi)容。

  “就像吉普賽人常說的,塔羅牌會感應(yīng)到你的心,然后告訴我?,F(xiàn)在把牌面朝下攤開,我要來一個一個問它們問題了。左邊數(shù)起第三張牌,別翻面,先把它移出來?!?p>  艾絲美拉達震驚地聽到一個詭異的聲音從塔羅牌上傳出來。她還從來沒見識過埃利克的腹語術(shù)。

  “我是金幣四,我可以使黑的變成白的,丑的變成美的,錯的變成對的,卑賤變成尊貴,老人變成少年,懦夫變成勇士,可是我的魅力沒法征服尊貴的小姐,她沒有選擇我?!?p>  “不是吧……我的老天!”

  “翻開看看它說謊了嗎?”

  的確是金幣四。艾絲美拉達驚呆了。

  “那么右邊數(shù)起第十張牌呢?”

  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威嚴聲音從那張牌上響起:“我是國王,我可以虛情假意淚流滿面,也可以視場合裝出不同的嘴臉,我比變色龍還善變顏色,還能教心狠手辣的馬基雅維利一手。但毒蛇和玫瑰不能相提并論,可愛的小姐不想選擇我。”

  那張牌果然是國王。

  “我知道了,一定是左邊第六張牌!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愛情是嘆息吹起的一陣煙;戀人的眼中有它凈化了的火星;戀人的眼淚是它激起的波濤。它又是最智慧的瘋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

  艾絲美拉達吃驚得意識不到那個聲音到此為止,沒有說出最終答案。她翻過那張牌,看到她心里想的牌面——“戀人”。

  埃利克別過頭去望遠方,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他又想起那個叫克麗絲汀的姑娘了嗎?

  那個愚蠢的姑娘,只看到蚌殼的粗礪丑陋,看不到里面的稀世明珠!

  她把塔羅牌收拾好放回他手中,柔聲說:“你剛才讓塔羅牌們引述的都是莎士比亞的臺詞。正好我最喜歡莎翁的一首十四行詩,就當作對你精彩表演的致敬吧!”

  她把手放在胸前朗誦起來:

  “我的愛人沒有陽光般明亮的眼睛,

  紅唇也遠不如珊瑚鮮麗;

  她的胸脯比白雪幽暗,

  如麻的黑發(fā)長在她的頭頂。

  我見過紅白各色的玫瑰,

  可玫瑰的顏色在她面頰上全無蹤影;

  如果說香水氣味芬芳,

  可她的呼吸中香味難尋。

  我愛聽她開口講話,

  雖遠不如音樂悅耳動聽:

  我的愛人走路是常人的步態(tài),

  我承認從未見過仙女的身形。

  然而,天啊,我的愛人彌足珍貴,

  遠非那些陳詞濫調(diào)所能比擬!”

  她淺笑安然,姿態(tài)翩翩,風掀動殷紅的裙裾,像是要凌空飛去。他胸中滾燙,仿佛有熔巖噴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何語言都似乎太過唐突,任何語言又好像都太過無力。

  然后他轉(zhuǎn)身往前走去,雄渾壯闊的吉普賽深歌在山林間鳴響回蕩。

  “時間,是用來流浪的,

  軀體,是用來狂歡的,

  生命,是用來遺忘的,

  而靈魂——

  是用來歌唱的!”

  艾絲美拉達笑了笑,追了上去和他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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