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菖蒲向她詢問起結(jié)款那天,她有沒有遇見一個戴帷帽的奇怪男人。
一提起結(jié)款,漁女便輕輕撫摸那包裹著嬰兒的花布。
那上面繡著一頭活靈活現(xiàn)的小老虎,正是原主的手筆。
她道:“穆姑娘,你生得一雙巧手,我聽說江南那邊的繡娘,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繡樣都能價值千金?!?p> “若你能好好學(xué)藝,未必不能達到如此成就?!?p> 穆菖蒲嗤笑一聲,亮出自己滿是薄繭的雙手:“繡不了了,這雙手太糙,會把繡線掛斷?!?p> 起初原主和曹氏都靠給人做點女紅來貼補家用,但繡品太慢,來錢也慢,隨著穆懷荊越賭越大,漸漸的也就來不及貼補穆懷荊虧出來的大窟窿了。
原主心疼曹氏,便自己去外面干粗活。
為了一個賺錢的機會,她不得不在碼頭跟一幫糙漢爭搶。
短短一年不到,那雙原本纖柔的手就已經(jīng)變粗變糙,再也做不了針線活。
但穆菖蒲不想談?wù)撨@些。
她將話題又拉了回來:“我記得那天結(jié)了款后,你還送了我一段路。”
漁女也知道自己跑題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思緒,順著穆菖蒲的提示開始回憶那天的情況。
“對對,我就送了你幾步,然后就……就……”
她突然一臉迷茫:“奇怪,我后來干嘛了來著?”
穆菖蒲的神經(jīng)突然緊繃:“你也不記得了?”
漁女的臉上染上一抹怒意:“我問過石橋邊的赤腳醫(yī)生老陳了,他說我沒準被人下了藥,這是副作用。”
“下藥?蒙汗藥嗎?”
漁女點頭,手緊緊握成拳:“那天之后的記憶我?guī)缀醵紱]有,就連他們說的……什么被人衣衫不整的從馬車上丟下,我都沒有印象?!?p> “該死的畜生!”
她憤憤的抒發(fā)著自己的情緒,然而穆菖蒲的心中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段被遺忘的記憶逐漸清晰了起來。
原主撞破家人詭計的那晚,她負傷逃跑后確實被蘇玉衡救下了。
當時她身上還藏著一包蒙汗藥,那是準備放倒穆氏父子后帶著曹氏逃跑用的,只可惜還沒用出去就發(fā)生了變故。
但原主那時的防備心特別強,被蘇玉衡救下后醒來了一次,看見身邊有陌生男人,便趁其不備將蒙汗藥一口氣吹到了他的臉上。
而她自己也因為吸入了少量藥粉,加上傷勢過重,所以也昏了過去。
乍一看好像沒什么問題,但有一點讓穆菖蒲細思極恐。
那就是她醒來的時候,是和蘇玉衡一起躺在床上的,但她迷暈蘇玉衡的時候,分明是剛被帶進屋子,還趴在桌邊的時候。
那是誰把他們搬去床上的呢?
如果是蘇府下人,他們又怎么會把一個剛“害”了他們主子的女人跟主子擺在一張床上呢?
這不合理。
她一定要找機會好好查查這是怎么回事。
看到穆菖蒲沉默,漁女問道:“怎么了?”
穆菖蒲收回思緒,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一問這個問題,漁女剛緩過來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她看了一眼竹簍里稀爛的魚肉,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
“我只會打漁,可如今打漁也賣不出去,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才能活下來?!?p> “啪”
她話音剛落,一沓銀票就掉進了她的懷里。
她詫異的拿起銀票一數(shù),整整一百兩。
嚇得她連忙把錢往穆菖蒲手里塞:“不行不行,這太多了,我還不起!”
“誰要你還了?”穆菖蒲壓根不接,只自顧自站起身整理衣服。
來回擺弄衣服的手非常靈活,漁女怎么也抓不住。
漁女急了,想直接把銀票塞進她的衣襟里,偏偏穆菖蒲在此時轉(zhuǎn)過了身。
“這是你告訴我那天情況的情報費?!?p> 漁女傻眼了:“可……我什么也沒說啊,哪里要的了這么多?”
穆菖蒲不耐煩了:“我說值就值,你拿著就是,哪來的那么多問題?!?p> “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辦嗎?”
“現(xiàn)在你有錢了,知道怎么辦了嗎?”
漁女顯然還有些懵逼,只呆愣的看著穆菖蒲,機械的搖了搖頭。
穆菖蒲無語:“賺不到錢就算了,怎么連花錢也不會?”
“你可以去買幾身新衣服,去你平時不舍得去的酒樓里飽餐一頓,然后找到掌柜的,要一間上好的客房……”
“可是……”漁女打斷她的話,憂心忡忡道,“你也看到了,如今就連小孩子都會嘲笑我欺辱我,只怕那些酒樓根本就不會讓我進去……”
穆菖蒲長嘆一口氣,指著她手中的銀票道:“那你不會用錢砸他們嗎?”
“不讓你進去?你按三倍,四倍,五倍的價格給他,到時候讓他跪下叫你爹他都得笑呵呵的?!?p> “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p> “而你,除了女兒就只剩下錢了?!?p> 很顯然,穆菖蒲這番話給漁女帶來的沖擊很大,她有些懵懂的揚了揚手中的銀票,道:“有了這些,他們就不會罵我了嗎?”
穆菖蒲道:“你可以搞一套獎懲制度啊,誰說好話你就給誰錢,說的越好給的越多,試問還有誰在你面前不恭維你?”
“剩下的你自己留著做點生意或者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都行,反正錢給你了,怎么花你自己決定?!?p> 漁女淺笑:“那也只是表面而已,背地里還不知道……”
“背地里你還管這個做什么?!”穆菖蒲驚詫道,“誰沒被人背地里蛐蛐過?傳不到你耳朵里,就當不知道。”
“能保持表面的恭維已經(jīng)很不錯了?!?p> 這番言論屬實是漁女從未想過的,她驚詫了許久,突然笑了起來。
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笑的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穆菖蒲也跟著笑,這算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真正的笑。
“你好像和我了解的不一樣?!?p> 笑夠了之后,漁女看著最后一抹夕陽被夜幕吞沒,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恐慌和無助。
穆菖蒲沒有接她的話茬,只悠悠道:“時間差不多了,我還要回家和一群牛鬼蛇神斗法呢?!?p> 話是這么說,但她一點也不緊張,反而邁著從容的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她停下來轉(zhuǎn)身問道:“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漁女微微一愣。
名字?
好陌生的感覺。
她從小就生在漁民家里,長大后又嫁給了另一個漁民,漁女這個稱呼幾乎是她從小到大的代名詞。
以至于就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原來還有名字的。
穆菖蒲等了片刻,沒有等到回應(yīng),還以為她已經(jīng)走了,便也轉(zhuǎn)身準備繼續(xù)走。
就在這時,她的身后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何蓮!”
“我叫何蓮!”
穆菖蒲揚起嘴角,舉起手揮了揮。
恭喜你重獲新生,何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