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趁水打劫的救世主
阿香挽起袖子。
先把洗好的小魚干,放進陶鍋,加水,用小火慢慢地熬煮。
然后,她回趟了驢車,把上面的一袋米和其他食材,也拿了進來。
這些原本全是想著,若一時找不到望海村,待會兒在路上得餓著肚子,提前備下的。
誰曾想,竟是在此情此景派上了用場。
她拿出勺子,細細地攪拌,將小魚干上面的肉,都搗成肉糜,從魚骨上散出來,溶進魚湯里。
這樣,就不用擔(dān)心小魚干上的骨頭太多了。
然后再用筷子,仔細地將魚骨一根根撈出。
這才將淘洗干凈的白米和姜絲倒了進去。
魚粥的香氣,開始從老婆婆家這個大蒸爐里,絲絲縷縷地飄散出去。
村子里,那些原本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們,一個一個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第一個人循著味道走來,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
不多時,門外已是黑壓壓地站了一群人。
他們不說話,不靠近,也不推搡。
就那么靜靜地站著,像一群被香火吸引來的孤魂野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阿香面前的陶鍋。
場面有些駭人,但阿香看著,心里卻是一酸。
這種感覺,她太熟悉了。
她把蔥花撒進鍋里,再拌一勺豬油,打了兩碗,端給老婆婆和二丫。
剩下的粥,端給阿塵,自己又去翻出來幾個碗。
“阿塵,走,我們?nèi)グ阎喾纸o大家?!?p> “好嘞!”
阿塵得令,應(yīng)得響亮。
這一刻,他竟是比自己吃到魚粥還要快樂。
見到吃的,門外的人群開始躁動起來。
夏雨不動聲色地站到了阿香身側(cè)。
那身扎眼的夜行衣,此刻反而成了一種無形的威懾。
他雙臂環(huán)胸,提防著任何可能發(fā)生的混亂。
幸好,沒有。
這些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人們,只是靜靜地排著隊,默默地祈禱著輪到自己的時候,還能有那么一小口。
一鍋魚粥堪堪分完。
村民們拿到魚粥后,或蹲在墻角,或坐在門檻上,馬上就開始吃。
一開始吃的很快,可馬上發(fā)現(xiàn),這樣米湯會順著嘴角流走。
于是趕忙停下,用手指將流走的米湯,又推了回來,抹進嘴里。
每一粒米,都要細細咀嚼。
有人吃著吃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砸進碗里,和魚粥混在一起,又被他們一并喝了下去。
咸的是粥,還是淚,早已分不清。
一碗粥見底,可村民們眼見著鍋里也什么都沒有了,紛紛用舌頭,把碗底打磨得锃亮。
“阿香,以后我們多帶點東西來,分給他們吃,好不好?”
阿塵也看得有些于心不忍。
阿香點點頭。
當(dāng)年,她也是這么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別傻了,”夏雨冷哼一聲,“我們能來幾次?又救得了多少人?”
“可是,難道就這樣放著他們,活活餓死嗎?”
阿塵少見的頂嘴。
“不然呢?整個余生都用來填這個無底洞?還是我們?nèi)グ涯鞘畮讉€壯丁干掉?然后呢?”
夏雨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情緒。
連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跟廖無塵這個傻大個較了真。
“十幾個壯丁……”
阿香掃視了人群一眼。
突然發(fā)現(xiàn),來吃魚粥的人里,居然沒有這些人。
而且,剛剛自己進村時,那驢車搞的動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可這么久過去了以來,為什么連一個來過問的都沒有呢?
村口那里,應(yīng)該也有人把守才對啊。
難道,他們真的只是為了防止這里的人出去?
或許,這就是問題所在!
阿香走到老婆婆身邊坐下。
還沒想好怎么開口,老婆婆已經(jīng)猜到了她的來意。
“姑娘,其實你是想知道,這村子是怎么回事,對吧?”
阿香點點頭。
“好,老婆子我都告訴你。”
夏雨和阿塵一聽此言,也湊了過來。
老婆婆摸著二丫的大頭,神思飄向遠方,開始講述起來:
“五年前的望海村,不是這樣的。
那時的村子,雖然窮,但家家戶戶的男人都是駕船的好手。
大海是慷慨的,只要肯下力氣,撒下的網(wǎng),總不會空著回來。
男人們迎著咸腥的海風(fēng)出海,女人們則在岸上織網(wǎng)補衣,孩子們滿沙灘地跑,撿拾著被潮水送來的螃蟹貝殼。
日子,就像那潮汐,循環(huán)往復(fù),日復(fù)一日。
平淡,卻也安穩(wěn),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那時候,吃的魚,都是挑最好的。
最肥美的黃花魚,拿來干煎。
油滋啦一響,味道香的,十里地之外都能聞得到。
還有那膏滿肉肥的大青蟹,不用放什么旁的,就那么上鍋一蒸,掰開來,蟹膏就像蛋黃一樣……”
老婆婆說著,嘴角露出一絲懷念的笑。
可那笑意很快就沉了下去,隨著一聲嘆息,化作了無盡的苦澀。
“奈何老天爺,不給我們好日子過?。∥迥昵?,一場百年不遇的臺風(fēng),席卷了這里。
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天滔天的巨浪,把停泊在港灣里的漁船全都給毀了。
一夜之間,全完了。
船沒了,網(wǎng)也破了,好些個房子,就是在那時候給掀了。
沒了船,這些以海為生的男人們,只能整日坐在海邊唉聲嘆氣。
一家老小,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大海,等著餓死。”
老婆婆說著,哽噎了一下。
二丫聽不懂,但她感受到老婆婆的情緒,也跟著哭起來。
想來,那必定是段很難熬的日子。
“你們不去向官府求助嗎?”
阿香試探著問。
“求了,可文書一層層遞上去,等來的回信不知所云,銀子卻一文也沒瞧見?!?p> 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常規(guī)操作。
連風(fēng)禾鎮(zhèn)那樣的地方,都經(jīng)常收不到州府的公文,何況這么偏僻的小漁村。
阿香不再插話。
對于一個壓抑了許久的人來說,最好的安慰,便是傾聽。
老婆婆收斂心神,繼續(xù)講道:
“就在我們都快要絕望的時候,他們來了。
領(lǐng)頭的是個胖商人,自稱是‘望海商行’的東家王二爺。
說是路過此地,見我們可憐,愿意發(fā)善心,借錢給我們修船、買網(wǎng),解我們?nèi)济贾?。?p> 講到這里,她的聲音開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