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霧了。
夜間的天氣變得隱隱有些反常，朦朧的霧開始模糊了道路。
年輕的代理人心里泛起一絲莫名的不安。他揮了揮手，試圖驅(qū)散這些模糊的薄霧。
今年的天氣似乎格外反常。
還有十二周就到年底了，此時已經(jīng)算是寒光季。
往年，過了幻象季之后，空氣變得更加干燥冰冷，幾乎從未有過像今年這樣頻繁地出現(xiàn)異常的天氣。
他搖了搖頭，腳步不自覺地放緩，思緒飄回到那位帶領(lǐng)他的資深代理人身上。
羅斯先生……
即使他們這些知情人都知道他的能力名稱——【血液抽取】，甚至連運作機制都略知一二，但沒有人敢輕視羅斯。
不，準(zhǔn)確說，不是輕視與否的問題，而是那種近乎虔誠的敬畏，像面對一座永遠無法撼動的高山。
大多數(shù)人都將超凡能力視為神秘、危險，對此諱莫如深，而羅斯卻徹底打破了“神秘”本身。
他毫不掩飾，將血液變成利刃，將生命抽空成容器，用毫無波瀾的語氣宣布審判的時刻到來。
年輕代理人曾親眼見過。
敵人在羅斯面前如同失去骨架的布偶，血肉一寸寸崩塌，無法逃離、無法反抗，只能在抽離的每一秒中哀嚎、痙攣、化作一灘紅色。
他說不上那是不是美，但那確實是一種更高的秩序。
“力量就是規(guī)則。”
他始終相信這一點。而羅斯，就是他親眼見證的例證。
而且，羅斯的能力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加強大。
想到這里，他的內(nèi)心深處更加敬佩。
有人曾在私下談?wù)撨^……羅斯的“副業(yè)”。
不是秘密，只是沒人愿意明說。
他“處理樣本”的手法總是比其他人更精細。
他沒問過細節(jié)——那不是他該知道的。
他只是搬運裝置、處理樣本，確保門鎖狀態(tài)符合流程，回頭還順手簽了份任務(wù)外包單，順利從中扣出一筆“手續(xù)費”。
就這樣而已。
“素材”。
羅斯這么說，他也這么記。
他做得干凈利落，連羅斯都點頭稱贊過他的“職業(yè)素養(yǎng)”。
夜里，有幾次他隔著三道門和隔音板，還是隱約聽見一點聲音。
哭聲，或者更像哀鳴。
一開始還挺尖銳，帶著恐懼的顫音。
后來漸漸變了——那種聲音像漏氣的風(fēng)笛，又像是誰拿布團捂住了嘴，拼命往外擠出氣息，但只剩斷續(xù)的嗚嗚聲。
他沒停下手里的事。
耳朵會習(xí)慣的。
他暗自慶幸自己早早站對了位置。
他告訴自己，就像第一次看見斷肢、打開尸袋、洗干凈裝置上的血痕那樣，只要不去想，就沒什么不對。
反正那些人已經(jīng)死了。
或者，還沒死，但也不會太久了。
畢竟，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生存下去，才能改變規(guī)則。
羅斯從不在乎理事會，也不在乎委托。
他根本不靠任務(wù)報酬維持結(jié)構(gòu)——空白合同每天都有，靠那份權(quán)限，他們可以為所欲為。
只要他足夠忠誠，足夠有用，他也能走上那條路。
不用再管規(guī)則，不用再向任何人低頭，不用再為幾枚新幣在街頭踉蹌。
力量、合同、資源、自主調(diào)配的人命權(quán)——他已經(jīng)窺見那扇門的縫隙了。
哪怕這條路沾滿了血。
哪怕他必須成為別人眼中的惡。
那又如何？
年輕代理人嘴角微揚，抬起頭，望了一眼灰黑的夜空。
夜霧包圍了他的影子。
就在此時，他聽見了——
滴答。
附近的建筑在滴水嗎？
聲音并不大，卻在寂靜中刺耳地回響。
他頓了一下。
“漏水？”
年輕代理人停下腳步，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滴答聲持續(xù)著，仿佛某種液體在緩慢滴落。
他加快腳步，想要盡快穿越這片街道。
D環(huán)的設(shè)施實在太差，就連最基礎(chǔ)的電流供應(yīng)似乎也不穩(wěn)。路燈的光線忽明忽暗，偶爾發(fā)出噼啪的聲響。
附近的舊樓房屋連屋頂都塌了一角，不是沒有可能。
也許是某條銹蝕的水管終于斷了。
他聳聳肩，正打算繼續(xù)前行——
滴答。滴答。
那聲音還在。
而且，近了。
這次像是從他身后傳來的，隔著霧和背脊，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后頸的汗毛豎起，一種被注視的感覺悄然襲來。他強迫自己保持鎮(zhèn)定，右手不著痕跡地摸向腰間的武器。
這里應(yīng)該……不會有人才對……
他在心中默念，試圖說服自己。
先前他們特地選了一條偏僻的道路，就是因為羅斯先生提出，要避開可能的麻煩。
何況，很快就要到宵禁時間了，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出來找死吧？
霧氣變得更加濃厚，幾乎要將他吞沒。
周圍的建筑輪廓變得模糊不清，仿佛置身于不真實的夢境中。
他走得更快了。
可那滴答聲也更急促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像是某種回應(yīng)，像是有人踩著他的節(jié)奏，一步不落地緊跟其后。
呼吸變得急促，心跳聲在耳中如同擂鼓。
就在這時，一陣冰冷的氣息突然掃過他的后頸。
年輕代理人感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他知道，身后一定有什么東西。
“回頭?！?p> 就在這時，一道無聲的預(yù)感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呼喚。
回頭。
這個念頭變得越來越強烈，近乎變成命令，幾乎要壓垮他的理智。
聲音逼迫他，全身的肌肉卻像被抽走了力氣。
他不敢動。
但他必須。
年輕代理人握緊了腰間的武器，冰冷的金屬觸感給了他微弱的安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冰冷的空氣填滿肺部，決定遵循內(nèi)心的直覺，慢慢扭過頭去。
在昏黃的街燈與破敗墻面的交界處，那東西站在那里。
它的邊緣和輪廓模糊不清，仿佛由濃稠的白霧凝結(jié)而成，卻又帶著實質(zhì)的存在感。
生物的面容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蒼白，唯有一雙近似人類的眼睛格外醒目。
軀體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裂口，暗紅的血液幾乎將半邊身子染成鮮紅，肌膚蒼白得詭異，宛如死體被強行注入生命——但那雙眼睛，卻清晰得過分。
人類的眼睛。
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清醒。
它盯著他。
年輕代理人腦中嗡的一聲，神經(jīng)繃斷了一根。
他踉蹌著后退，卻在退開一步時猛然察覺——
有東西，搭在他脖子后面。
冰冷、濕滑，帶著奇怪的黏膩質(zhì)感，如同某種流動的軟體器官，卻穩(wěn)穩(wěn)貼著皮膚。
他僵住了。
他能感覺到那東西在緩緩收緊，像是在確認他的呼吸頻率與脈搏強度。就像是在衡量，一條生命的“使用時限”。
一股冷汗從他脊柱往下滾，年輕代理人睜大眼睛，全身的肌肉像是被活剝般剝離出肉感的痛覺。
他聽見了它的聲音——
“你好？”
那不是人類的聲音，也不是怪物的低吼。像從層層水壓之下傳來的回音，又像是某種死者殘留的呢喃。
年輕代理人的大腦幾乎停止了運轉(zhuǎn)，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一定是幻覺，他想。
他張嘴想要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聲音終于從喉嚨里沖出來，帶著啞啞的、破碎的絕望。他尖叫著踉蹌后退，像一只即將被剖開的兔子在劇烈掙扎。
他的雙手瘋狂地拍打地面，十指像失控般抓撓地磚，血混著污泥滲入掌縫，發(fā)出刺耳到幾乎能震裂鼓膜的聲音。
“別過來——別……別看我?。 ?p> 他哭了，像個孩子一樣哭出聲來，發(fā)瘋似的往后爬，后背撞上銹蝕的金屬管，發(fā)出清脆的鏗鏘。
褲子已經(jīng)被冰冷潮濕的臟水浸透了，皮膚發(fā)抖、肌肉抽搐。
然而，那個詭異的存在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注視著他，仿佛在等待什么。
年輕代理人跪倒在地，口水、鼻涕、淚水混雜在臉上。
“我要活……放過我，拜托了……我還沒——”
他語無倫次，嘴里吐出的句子像被撕碎的紙頁。
在極度的驚恐中，求生的本能閃過他的腦海。
他試圖起身，卻每次都跌回地面。他的雙腿徹底失去了知覺，像兩根灌滿泥沙的死肉。
不等那個詭異的存在有任何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逃跑。
然后，他逃了。
或者說，他爬了出去——恐懼賦予了他超乎尋常的力量。
四肢著地、如同獸類，在極度恐懼中爆發(fā)出荒謬的生命力。
他連滾帶爬、撞破銹鐵皮、撞翻殘磚破瓦，身體在地面摩擦出血道。他的臉頰被劃開、手肘破皮、膝蓋碎肉。
身體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出血痕，但他渾然不覺，只想盡快逃離這個噩夢。
他沒發(fā)覺。他只知道——離開那里，離開那東西。
“……跑吧。跑快一點。”
那聲音溫柔而輕，像是在給予恩賜。
星榆站在原地，眼神沒有一絲漣漪。
最初的回憶以另一個視角浮現(xiàn)，幾乎與面前的畫面重合。
手臂沿著骨骼悄無聲息地延展開，延展出銳利鋒利的尖頭，化作如刀的白色尖刺。
白色的長肢無聲穿過黑夜，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扭曲的軌跡。即使不前進一步，也足以殺死。
——那具爬行中的人類，被直接貫穿。
然后他發(fā)出了最后一聲人類的聲音：
“咕啊啊啊啊啊——！”
高頻而破碎，像是有人試圖模仿尖叫，卻失敗了。
下一刻，皮膚開始蠕動。
不對——是皮膚下的東西在瘋狂爬行。
血管炸裂，筋肉失控，那具身體在極短時間內(nèi)溶解、崩塌、流動，最終只剩下一灘黑色液體，在地面上微微顫動幾下，就這樣沉入夜色的縫隙里。
“……這樣才能一模一樣?！?p> 星榆輕聲說著。
虛界沒有回應(yīng)。
干渴沒有緩解，胸腔中仍有一個空洞在涌動。
“啊……奇怪?！?p> 星榆喃喃自語。
身體邊緣的液體緩緩流動，重新回到人類的輪廓中。
那是她的第二個方案。
如果她不敵監(jiān)管員——就給予他自己的血液，讓他也成為自己的一員。
只是……很明顯，這一切并未按照預(yù)計發(fā)展。
她深吸一口氣，讓夜晚潮濕而冰冷的空氣充滿肺部。
左手還沾著溫?zé)岬男迈r血液，那股細微的溫度讓她感到一種說不清的輕松與安定。
注視著那灘液體，她的心里甚至生出一種特殊的沖動。
她不再抗拒那股沖動，任由身體前傾，輕輕一頭栽進了那片黑色的殘痕中。
血水沒過臉頰，碎肉黏著睫毛，視野模糊一片。
她在污穢與虛實交織之中睜開眼。
視野里，浮現(xiàn)出信息。
不是以前簡單的字段和數(shù)值，而是更多。
【姓名：滄星榆】
【代號：Mist】
【狀態(tài)：新生期】
【能力：信息讀取】
【族群編號：---】
【轉(zhuǎn)化繼承：肢體形變】
【靈質(zhì)強度：5/34】
【融合進程：10%】
【道途：仁慈道途·「逆轉(zhuǎn)」】
【階段：覺悟·迷途者·逆轉(zhuǎn)·「不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