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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界漫游

(43)夙羽篇:新月之約(2)

無界漫游 sepread 5280 2025-07-30 20:22:43

  引路鈴的藍(lán)光在霧里忽明忽滅,像瀕死者的呼吸。連城羽踩著腐葉往前挪了兩步,忽然停住——腳下的泥土比別處松軟,隱約能看見地表下嵌著的尖石,石縫里還卡著半片灰衣布料,和被山骨熊追的那伙人穿的一樣。

  “是陷坑?!彼读顺额佡淼囊滦?,蹲下身撥開枯葉,“邊緣用藤蔓偽裝過,鈴鐺是誘餌?!?p>  顏夙往陷坑里瞥了眼,尖石上凝著暗紅的血漬,顯然已經(jīng)有人中招。她忽然冷笑一聲,揚手將手里的半截麥餅扔了過去。麥餅劃過一道弧線,剛要落在鈴鐺下的地面,就被什么東西猛地拽了下去,陷坑深處傳來細(xì)碎的啃咬聲。

  “是影鼠?!边B城羽低聲道,“晝伏夜出,群居,牙齒能啃動青石?!彼窃谀隙嫉呐f書坊里見過這東西的圖譜,據(jù)說被它們纏上,半個時辰就能啃得只剩骨頭。

  顏夙收回目光時,眼角瞥見右側(cè)的樹后閃過一抹灰影。她沒作聲,只是用劍鞘輕輕敲了敲連城羽的后背,朝那個方向偏了偏頭。兩人心照不宣地轉(zhuǎn)身,假裝要往反方向走,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正是那三個被山骨熊追的少年,為首的高個子手里還拎著根粗木棍,臉上帶著狠勁。

  “剛才故意引山骨熊害我們?”高個子把木棍往地上一頓,濺起幾片濕泥,“要不是我反應(yīng)快,早就成熊糞了!”

  他身后的兩個矮個少年也跟著咋咋呼呼:“曼陀宗選弟子,憑的是本事,不是陰招!”“把你們的干糧交出來,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連城羽皺了皺眉。他原以為這些能通過職業(yè)者考核的人多少有點分寸,沒想到會這么沉不住氣。顏夙卻往前走了半步,鐵劍斜斜指地,劍身映著她冷下來的眼神:“剛才是誰把山骨熊往我們這邊引的?”

  高個子臉色一僵,梗著脖子道:“那是……那是情急之下!”

  “情急之下,就該拉別人墊背?”顏夙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股練劍十年磨出的銳氣,“曼德拉山脈里,想活下去靠的是腦子,不是嗓門?!?p>  高個子被噎得說不出話,掄起木棍就朝顏夙砸過來:“小丫頭片子找死!”

  連城羽早有準(zhǔn)備,側(cè)身撞開顏夙,同時抓起一把腐葉往高個子臉上撒去。高個子吃痛閉眼的瞬間,顏夙的鐵劍已經(jīng)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劍尖離喉結(jié)不過寸許。

  “還要打嗎?”少女的聲音里沒帶絲毫溫度。

  另外兩個少年嚇得后退半步,高個子僵在原地,額頭上的冷汗混著泥水流進眼里,火辣辣地疼。他能感覺到那鐵劍的寒氣,知道對方不是在嚇唬人。

  “滾。”顏夙收回劍,“再擋路,就不是架脖子這么簡單了?!?p>  三人連滾帶爬地跑了,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霧里。連城羽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道:“他們可能活不過今晚?!?p>  “那是他們的事?!鳖佡碛脛μ糸_擋路的藤蔓,“曼陀宗要的是能自己活下去的人,不是搶別人干糧的廢物?!彼D了頓,忽然看向連城羽的手——剛才撞她時,他的手背被樹枝劃開了道口子,正滲著血。

  “過來?!彼龔膽牙锩鰤K干凈的布條,是從自己的短打袖口撕下來的,“南都第一,連這點小傷都處理不好?”

  連城羽沒躲。少女的指尖觸到他手背時帶著涼意,纏布條的動作很利落,和她練劍的風(fēng)格一樣,帶著股不容分說的干脆。他忽然想起母親說過,花都來的人家大多有故事,尤其是那些帶著孩子練劍的,怕是沒少經(jīng)歷風(fēng)浪。

  “你爹……是職業(yè)者?”他隨口問。

  顏夙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如常:“以前是。”她沒多說,轉(zhuǎn)而指向陷坑另一側(cè)的巖壁,“那里有個洞口,能避霧?!?p>  洞口被藤蔓遮得嚴(yán)實,連城羽伸手掀開時,一股干燥的氣息撲面而來。洞里不深,能容下兩三人,角落里堆著些燃盡的火堆殘骸,像是以前有人來過。顏夙用劍把火堆扒開,從懷里摸出火石——原來她除了劍,還藏了這個。

  火苗舔舐著枯枝時,連城羽才看清洞壁上刻著的字,是些歪歪扭扭的“救命”和日期,最近的一個是三個月前。他心里一沉,看來這曼陀宗的選拔,遠(yuǎn)比傳聞里更殘酷。

  “先歇兩個時辰。”顏夙往火堆里添了根柴,“霧最大的時候,野獸最活躍。”她靠在洞壁上,卻沒閉眼,只是握著劍,目光落在洞口的藤蔓上。

  連城羽從行囊里拿出最后半袋干糧,分了一半給她:“省著點吃,還有兩天?!?p>  “你好像一點都不慌?!鳖佡硪Я丝邴滐?,忽然說。

  “慌也沒用?!彼α诵?,“我娘說,遇到事就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坐下,喝口熱水——雖然現(xiàn)在沒熱水,但這山洞也算安全。”

  顏夙被逗得彎了彎嘴角,這是連城羽第一次見她笑?;鸸庥吃谒樕?,能看見鼻尖上的細(xì)小雀斑,倒比剛才冷著臉的時候生動多了。

  “我爹以前總說,曼陀宗是阿修羅地界里最公平的地方?!彼鋈婚_口,聲音輕了些,“只要有本事,不管出身都能留下。”她頓了頓,“我家在花都得罪了人,才不得不遷來南都。要是能進曼陀宗,家里就能安穩(wěn)點?!?p>  連城羽沒接話。他知道南都的外來戶大多不易,尤其是在職業(yè)者圈子里,本地人和外來人總隔著層看不見的墻。他忽然明白,顏夙練劍那么刻苦,或許不只是為了自己。

  洞外忽然傳來狼嚎,聲音很近,帶著股腥氣。顏夙猛地站起身,鐵劍瞬間出鞘。連城羽也跟著站起,看見洞口的藤蔓在劇烈晃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外面撞。

  “是赤木狼!”顏夙的聲音發(fā)緊,“至少三只!”

  他在舊書坊的圖譜上見過這東西,紅毛,銅齒,最擅長挖洞和群攻。藤蔓被撞得咯吱作響,眼看就要斷裂,顏夙忽然把火堆里的枯枝往洞口一推,火星濺在藤蔓上,瞬間燃起一小片火墻。

  狼嚎聲變得暴躁,卻暫時沒再撞過來。顏夙松了口氣,剛要說話,就聽見頭頂傳來“咔嚓”聲——洞頂?shù)氖瘔K正在往下掉,竟是赤木狼在從上面挖洞!

  “這邊!”連城羽拽著顏夙往洞的最深處退,同時抓起地上的碎石往頭頂砸。石塊砸在狼頭上,發(fā)出悶響,卻沒能阻止它們。轉(zhuǎn)眼間,洞頂就破開個窟窿,一只紅毛狼探進頭來,銅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閃著兇光。

  顏夙的劍快如閃電,直接刺穿了狼的喉嚨。狼尸卡在窟窿里,暫時堵住了缺口,但更多的狼嚎聲從外面?zhèn)鱽?,顯然是在召集同伴。

  “得出去!”連城羽看著搖搖欲墜的洞頂,“這洞撐不了多久?!?p>  顏夙點頭,揮劍砍斷燃著的藤蔓,火墻頓時缺了個口子。她率先沖出去,鐵劍橫掃,逼退兩只撲上來的赤木狼。連城羽緊隨其后,手里緊緊攥著那把舊匕首,眼睛死死盯著狼群的動向——他發(fā)現(xiàn)這些狼雖然兇猛,卻總下意識地避開彼此的影子,像是怕被什么東西纏住。

  “它們怕影子!”他大喊著提醒顏夙,同時故意往樹影濃重的地方跑。

  顏夙立刻會意,劍招變得更刁鉆,總把狼往陰影里引。果然,赤木狼一踏進濃影,動作就會慢半拍,像是被無形的東西絆住了腳。兩人一攻一引,竟暫時穩(wěn)住了局面。

  但狼越來越多,至少有七八只,包圍圈越縮越小。連城羽的匕首在剛才的混亂中掉了,只能靠躲閃周旋,后背被狼爪掃中,火辣辣地疼。顏夙也漸漸體力不支,額頭上滲著汗,呼吸越來越急。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音,狼群像是接了命令,竟瞬間停了攻擊,警惕地望向西邊,隨即夾著尾巴跑了。

  連城羽和顏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他們順著狼跑的方向望去,只見霧氣里走來個穿灰袍的人,手里拄著根藤杖,正是把他們丟下來的侯起。

  “不錯。”侯起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知道利用環(huán)境,還能信任彼此——比剛才那三個蠢貨強多了?!彼沉搜圻B城羽后背的傷,又看了看顏夙微微顫抖的手腕,“但這才第一天,后面的兩天,會更有意思。”

  他轉(zhuǎn)身走進霧里,藤杖點地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

  連城羽靠在樹上,才感覺到后背的傷口有多疼,血已經(jīng)浸透了衣料。顏夙走過來,從他行囊里翻出那小袋傷藥,倒出些粉末往他背上撒:“忍著點。”

  藥粉碰到傷口,疼得連城羽倒抽一口冷氣,卻看見顏夙的手腕在抖——剛才握劍太用力,指節(jié)已經(jīng)泛青,虎口處甚至磨破了皮。

  “你也受傷了?!彼f。

  “小傷?!鳖佡淼皖^包扎他的傷口,聲音很輕,“剛才……謝了。”

  如果不是連城羽發(fā)現(xiàn)赤木狼怕影子,他們未必能撐到侯起出現(xiàn)。連城羽忽然覺得,這曼德拉山脈的霧氣里,好像也沒那么冷了。他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知道第一天總算熬過去了。

  但他沒說的是,剛才狼爪掃過來時,他分明看見顏夙往他身前擋了半步。而他自己,也在那一刻,下意識地想把她護在身后。

  或許鄰居這種關(guān)系,從在這深山里照面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不一樣了。

  第二天的太陽總算穿透了霧氣,在林間投下斑駁的光。連城羽被鳥鳴吵醒時,看見顏夙正坐在溪邊磨刀,鐵劍在晨光里泛著冷光,映得她的側(cè)臉像塊清透的玉石。

  “醒了?”她頭也沒抬,“我在下游找了點野果,能填肚子?!?p>  溪邊擺著幾顆通紅的果子,連城羽認(rèn)得是山荔,酸甜多汁,就是果皮上的細(xì)毛容易讓人發(fā)癢。他走過去拿起一顆,剛要剝,就聽見顏夙說:“皮要先用溪水沖干凈,不然會起疹子?!?p>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小時候吃山荔過敏的事,母親每次都要反復(fù)沖洗果皮。沒想到顏夙竟注意到了——剛才他只是下意識地?fù)狭藫细觳?,那是以前過敏留下的條件反射。

  “你怎么知道?”他問。

  “我爹以前處理過這種果子?!鳖佡戆涯ズ玫膭κ掌饋恚盎ǘ嫉纳嚼镆灿?,只是沒這么甜?!彼f給連城羽一個用樹葉包好的野果,“試試?”

  果子咬在嘴里,甜汁瞬間漫開,沖淡了嘴里的干澀。連城羽忽然想起巷口那棟青磚房的院子里,種著棵花都特有的玉蘭樹,春天開花時,整條巷子都香得很。他以前總覺得那院子里的人很神秘,現(xiàn)在才知道,神秘背后,不過是尋常人家的日子。

  “今天往哪走?”他問。

  顏夙指向太陽升起的方向:“侯起剛才往東邊去了,跟著他準(zhǔn)沒錯?!彼D了頓,“而且我昨晚聽見那邊有水流聲,找條河跟著走,既能喝水,又能避開大部分野獸?!?p>  兩人順著溪水往下游走,地勢漸漸平緩,霧氣也散了不少。連城羽的后背還有些疼,但比昨天好多了,顏夙給他撒的傷藥效果出奇地好。他忽然想起那袋藥是母親托人從曼陀宗外門弟子手里買的,說是治外傷很靈,沒想到會在這里派上用場。

  “你娘……是職業(yè)者?”顏夙忽然問。

  “不是?!边B城羽笑了笑,“她就是個繡娘,總擔(dān)心我出事,什么都往我行囊里塞。”他摸了摸懷里的平安符,布料被汗水浸得有些潮,“這平安符是她連夜繡的,說上面的紋路能安神?!?p>  顏夙看著他懷里的平安符,忽然從自己的衣領(lǐng)里掏出個東西——是塊小小的玉佩,雕著只展翅的鳳凰,邊角已經(jīng)磨得光滑。

  “我娘給的?!彼延衽迦匾骂I(lǐng),“說能辟邪?!?p>  兩人一路說著話,倒不覺得路長。中午時,他們果然在一片開闊地看到了曼陀宗的石碑,碑前已經(jīng)站了七八個人,都是昨天被丟下來的參與者,只是沒看見那三個少年,想來是沒能撐過昨晚。

  “看來不止我們想到跟著侯起?!边B城羽低聲道。

  顏夙點頭,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圈:“但侯起不在,這里可能有詐?!?p>  話音剛落,石碑忽然發(fā)出一陣嗡鳴,地面開始震動,碑身裂開無數(shù)道縫隙,從里面爬出些半尺長的蟲子,通體漆黑,頭上長著兩根尖須——是腐骨蟲,??谢钊说墓穷^,據(jù)說被它們纏上,半個時辰就能變成一堆白骨。

  人群瞬間亂了,有人尖叫著往回跑,卻被從土里鉆出的腐骨蟲絆倒,很快就被蟲群淹沒。連城羽拽著顏夙往后退,同時抓起地上的枯枝點燃,腐骨蟲果然怕火,不敢靠近。

  “往西邊的山坡跑!”他大喊,“那里地勢高,蟲子爬得慢!”

  顏夙跟著他往山坡跑,鐵劍不斷劈砍著追上來的腐骨蟲。跑到半山腰時,連城羽忽然腳下一滑,竟是踩空了一塊松動的石頭。他往下滾了兩圈,正好撞在一棵樹上,懷里的平安符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連城羽!”顏夙回頭,看見幾只腐骨蟲正朝他爬去,想也沒想就跳下來,用劍把蟲子劈成兩半。她拉起連城羽往山上跑,跑了沒幾步,忽然“嘶”了一聲,低頭看見小腿上爬著只腐骨蟲,尖須已經(jīng)刺破了褲腿。

  連城羽眼疾手快,抓起身邊的火把就往蟲身上按,腐骨蟲發(fā)出一陣焦臭,蜷成了團。但顏夙的小腿已經(jīng)被尖須劃開道血口,血珠正往外冒。

  “沒事吧?”他急著要去拿傷藥,卻被顏夙按住了手。

  “別浪費藥?!彼е勒酒饋恚爸皇瞧ね鈧??!?p>  兩人終于跑到山頂,腐骨蟲被山坡?lián)踝?,沒能爬上來。連城羽看著顏夙小腿上的傷口,血已經(jīng)把褲腿染成了暗紅,他還是把剩下的傷藥都倒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敷在她的傷口上。

  “都說了沒事?!鳖佡硐氤榛赝?,卻被他按住。

  “皮外傷也能發(fā)炎。”連城羽的動作很輕,“我娘說,小傷不處理,能拖成大病?!?p>  顏夙沒再動,只是看著他低頭包扎的樣子。陽光落在他的發(fā)頂,能看見些細(xì)碎的汗珠,后背的傷口又滲出血來,染紅了包扎的布條。她忽然覺得,這個南都本地的少年,雖然看著溫和,卻比誰都細(xì)心。

  “其實你不用這樣?!彼p聲說,“我們只是……鄰居?!?p>  連城羽抬頭,正好對上她的目光,那雙總是帶著警惕的眼睛里,此刻竟藏著些別的東西,像山澗里的水,清透得能看見底。

  “現(xiàn)在不是了?!彼α诵Γ拔覀兪且黄饛某嗄纠呛透窍x堆里爬出來的人——比鄰居親多了?!?p>  遠(yuǎn)處的石碑不再嗡鳴,腐骨蟲漸漸退回裂縫里,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連城羽望著山腳下的密林,知道第二天也快過去了。他忽然想起侯起說的“信任彼此”,或許這才是曼陀宗選拔的真正目的——在生死里看清人心,在絕境里找到可以托付后背的人。

  顏夙忽然指著西邊的天空:“你看?!?p>  天邊掛著一彎細(xì)細(xì)的新月,像枚銀色的鉤子,正慢慢往上爬。原來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晚上。

  “還有一天。”顏夙說。

  “嗯。”連城羽點頭,“等出去了,我請你吃南都最有名的糖糕,就在巷口第三家,我娘總說他家的桂花餡最正宗。”

  顏夙看著他眼里的光,忽然覺得,這曼德拉山脈的險,好像也沒那么難挨了。她握緊手里的鐵劍,又摸了摸衣領(lǐng)里的玉佩,輕聲說:“好啊?!?p>  月光漫過山頂,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是要在這深山里,纏成解不開的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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