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宋展都將自己關(guān)在熹光的小院子里,既沒有去應(yīng)酬那些大佬,也沒有呼朋引伴來一場瀟灑的狂歡。
在他派出的四名殺手于今天凌晨失聯(lián)后,他便意識到自己的計劃應(yīng)當失敗了。
當他得到“許戈可能會去寧灣西路”這一訊息后,他立刻便想到許戈真正想去的應(yīng)該是瑩心福利院的舊址。
雖然他并不認為許戈能在這處面目全非的舊址查出什么東西,但并不妨礙他將這里變成許戈的墳?zāi)埂?p> 他深深憎恨這個幾次壞他好事的警察,但想要刺殺他談何容易?可是,他竟然自己脫離了大部隊,秘密去探查一個偏僻所在。
如此天賜良機,豈能放過?
宋展沒有猶豫,立刻派出了四個人——三個炮灰和一個真正的殺手。
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但沒關(guān)系,他了解許戈,以他的脾氣,他不可能不去舊址一探,他只需要守株待兔。
許戈比他想象得還要心急,在他派出殺手的當天夜里,他就出現(xiàn)在了寧灣西路,而且是孤身一人。
宋展忍不住興奮起來,他懷著深切的惡意等待著許戈的死訊,但后續(xù)的發(fā)展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派出去的四個人全部失聯(lián),說明他的計劃已經(jīng)失敗,宋展雖然深感遺憾,卻也沒有太多得惶恐之情,他的手腳一向很干凈,即使四個人都落網(wǎng),也攀扯不到他的身上。
但那之后整整一天的風(fēng)平浪靜卻令他逐漸不安起來。無論如何,襲擊警察都是重罪,更別提許戈還不是普通警察,可全市的公安部門卻沒有做出應(yīng)有的反應(yīng)。
這是怎么回事?
在這個檔口,他甚至不敢派人出現(xiàn)在寧灣西路附近遠遠地望上一眼。
他只能將自己關(guān)起來,一邊瘋狂抽煙,一邊不停地給他在警方內(nèi)部的內(nèi)線打電話。
但,統(tǒng)統(tǒng)拒接。
宋展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他甚至有些后悔,不應(yīng)該如此輕率地出手埋伏許戈。
但,世上哪有后悔藥呢?
白晝很快消失,轉(zhuǎn)眼黑夜又至,宋展的手機終于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喂?”
對方不知說了什么,宋展的臉色陣青陣白,一簇怒火猛然自胸膛竄起,在他的瞳孔中燃燒。
“我說——”他拉長了聲調(diào),怒火掩藏在了刻意偽裝出的漫不經(jīng)心,“你沖我發(fā)什么火呢?”
“我很想知道,你是以何種身份、何種立場來質(zhì)問我、警告我?”他甚至輕輕地笑了一聲,“難道‘許戈會去寧灣西路’的訊息,不是你透露給我的么?嗯?”
對方倏然陷入沉寂,通話掛斷了。
宋展一揮手,手機飛出去砸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他的胸膛因為憤怒劇烈起伏了幾下,過了許久才慢慢平靜下來。
他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默默地開始盤算如何給這次搞砸的事件收尾。
……
寧灣西路廢棄劇院前
特警支隊將整條街都拉起了警戒線,隔絕了可能存在的某些視線。
原本黑洞洞的劇院被警用強光手電照得亮如白晝,而原本存在于此的恐怖氛圍也如長鯨吸水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建業(yè)立在劇院門口,聽支隊長紀睿澤匯報現(xiàn)場情況。
“秦局,一樓大廳發(fā)現(xiàn)三人,兩人死亡一人幸存。兩名死者相距約三十米,其中一人左胸中彈而死,另一人手中持槍、身中三槍而死?!?p> 秦建業(yè)“唔”了一聲:“與許戈所言相符?!?p> “三樓發(fā)現(xiàn)一人幸存,除此之外,三樓有非常劇烈的打斗痕跡,從最西邊一直延伸到最東邊……”紀睿澤遲疑了一下,“從現(xiàn)場的痕跡來看,除了許隊和已發(fā)現(xiàn)的四個人,似乎還應(yīng)該存在第六個人……”
秦建業(yè)仿佛沒有聽到他最后的那句話,他微微別過臉去,目視著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徑直駛?cè)刖鋮^(qū),停在他們面前。
“秦局?!鼻劐獜能嚿舷聛?,快走兩步,敬了個禮。
秦建業(yè)蒼老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他伸出手與秦濯握了握,寒暄道:“有勞你大晚上跑這一趟。”
秦濯笑得更加熱烈:“線索都送上門了,豈有不跑一趟的道理?”
“寧灣西路的案子我這就移交給你們專案組了?!鼻亟I(yè)道,“只是,我的人在這里遇襲,險些喪命,無論如何都要有個交代。”
“那是自然。”
秦局又將紀睿澤引薦給他,自己則返回車內(nèi)。
秦濯望著身邊一臉凝重的特警隊長,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接下來還要麻煩紀隊了?!?p> 紀睿澤既不解又好奇:“不知道這里是做什么的?”
“這里是一家福利院的舊址,后來城建規(guī)劃時,承包這一片地皮的開發(fā)商曾打算在寧灣西路打造一個綜合體?!鼻劐趤碇熬妥龊昧斯φn,他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建筑物,“這里應(yīng)該是一座劇院。只可惜,項目爛尾,寧灣西路也徹底成了‘鬼城’?!?p> 福利院?爛尾劇院?紀睿澤搖了搖頭,跟在秦濯身后走了進去。
秦濯望著這位還在狀況外的同事微微一笑:“準備好挖地三尺吧,紀隊。”
……
“江隊,給?!?p> 江巍道了聲謝,從喬明嶼手中接過一罐黑咖啡。咖啡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罐身冰涼,他握在手中時,忍不住輕輕地“嘶”了一聲。但他卻沒有將咖啡放下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緊,感受著那絲冰涼逐漸從掌心向身體蔓延,這似乎能為他昏沉的頭腦帶來一絲清明。
喬明嶼有些擔憂地望著他熬得通紅的雙眼:“江隊,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許隊這里有我和小孟就行?!?p> 一旁的孟圓連連點頭:“就是,您都兩天沒合眼了。”
江巍笑著搖了搖頭:“沒事,我就是在醫(yī)院里坐著,算不得什么辛苦。你們許隊……”他頓了一下,決定在下屬面前給許戈留點面子,只含糊道,“你們兩個估計看不住他?!?p> 他將兩名年輕人打發(fā)走,這才輕輕拉開易拉罐的拉環(huán),仰脖一飲而盡。冰涼而苦澀的咖啡液涌入他的口腔,滑進他的胃袋,他被刺激得低聲嗆咳起來,拼命壓下隨之泛起的干嘔。
無論喝多少回,他都不喜歡這玩意。
但現(xiàn)在他需要它。
病房里的許戈不知何時從昏睡中醒轉(zhuǎn)過來,他微微抬眼,透過窗戶,看到了外面痛飲黑咖啡的江巍的側(cè)臉。
不知是否是光線的影響,他看起來既痛苦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