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 章
天空陰沉沉的，倒春寒風(fēng)卷著毛毛細(xì)雨。羅德生被抬上山后，茍子剛為父親打好墓穴準(zhǔn)備下葬時，羅德生卻突然嘆出了一口冷氣，接著便痛苦呻吟不止。
德生妻子與茍子英子見狀既喜又悲，茍子和英子上前扶住父親：“爹！你還活著?！?p> “他爹，你這是造了什么孽喲？！”
羅德生吃力地支了支身子坐不起來：“你們把我，抬到這里來，來干嘛……”
“嫂子，快將德生哥抬進洞里再說吧?！眱蓚€族人安慰說：“嫂子，德生哥能留下一條命，這是不幸中的大幸。這今后的日子還長著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一家自己保重吧，我們就回去啦?！?p> 兩個族人告別德生一家下山復(fù)命去了。
卻說羅四姐被父親掌了一記耳光后，倒在地上七竅流血。家丁當(dāng)即去叫來了郎中把脈，并開了藥方。翠云問郎中：“生命有沒有危險？”
“生命是沒有危險，最不該的是老爺身手下得太重。等吃了藥后，我再來看看吧?！崩芍谢卮鹫f。
翠云當(dāng)即吩咐家丁去抓藥。而后將郎中送出大院。
羅四姐躺在床上，臉上稍微有了些紅潤。她張了張嘴說：“媽，我要喝水?！?p> 翠云拿過杯子斟上茶水端到床前說：“孩子，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呢？這事可非同小可呀！”
“媽，我真的是自己去的呀。德生叔是為了救我才那么說的。他真的沒有叫我去?！?p> 巧云進門聽了四姐的話，吃驚道：“四小姐，你怎么還在說傻話呢？要這樣的話，我們家豈不傾家蕩產(chǎn)？怪不得老爺打你啦！”
“媽，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這事全怪我不該好奇?，F(xiàn)在德生叔他怎么樣啦？”四姐惦記著德生叔。巧云乜斜著眼睛怪聲怪氣說：“你呀已經(jīng)昏迷三天三夜了，一醒過來怎么還惦記著德生那個窮鬼？你想知道他嗎？那我告訴你吧，那窮鬼現(xiàn)在可到山上睡大覺去啦！”
“這么冷的天怎么到山上去睡覺呀？”羅四姐吃驚。翠云勸說：“你就別去想那么多啦。德生被打死了。前天族里人派了兩個后生把他抬到后龍山上去埋了?！?p> “??？！”羅四姐驚叫一聲后又昏了過去。
翠云大聲呼喚：“孩子！你又怎么啦！快來人啦！”
羅長生聽到叫喊當(dāng)即奔了過來：“這臭丫頭又怎么啦？”
巧云輕蔑地說：“她一醒過來就惦記著德生那窮鬼，是翠云告訴她那窮鬼被打死了，她便又昏過去了?！?p> 羅長生氣憤說：“這妖女死不足惜，怎么就念念不忘德生那窮鬼。不知是哪里帶來的冤孽?！?p> 翠云流著淚說：“老爺，你就別咒她了吧；她還年紀(jì)小，知道什么呀?！?p> “這丫頭闖下大禍，現(xiàn)在德生那窮鬼又沒死，我們的麻煩又要加大了?！绷_長生心急火燎。
翠云巧云同時吃驚道：“德生沒死？”
“這也是可能他命不該絕吧，聽抬他上山的阿丙說。剛挖好了墓穴將要下葬時，德生這窮鬼又活過來了?！?p> 羅四姐突然醒來：“德生叔沒死？那真是太好啦！”
羅長生怒吼道：“好什么好？！這次我們一家差點就被他害了?！?p> “這不能怪他的，全怪我自己?！绷_四姐分辯說。
“還說！我撕爛你的嘴！”羅長生就要上前去撕羅四姐的嘴唇，被翠云攔?。骸袄蠣?，你就讓著點吧，她還小呀?！?p> 羅長生“哼！”的一聲，甩袖走了。
這時，阿仁為羅四姐提著幾副藥回來了：“三太太，藥抓回來了。”
“你去叫張媽煎來給她喝了?！贝湓拼虬l(fā)阿仁說。
巧云站著沒說什么，她瞅了瞅羅四姐轉(zhuǎn)身離開了。
烏云密布，細(xì)雨紛紛。羅德生躺在巖洞里臨時搭起的草床上呻吟不止。妻子給他端來一碗剛燒好的開水：“你喝口水吧?！?p> 羅德生由妻子扶起喝下半碗熱開水后，問：“茍子和英子呢？”
“他們挖蕨根去了。我把藥拿來給你吃了吧?！?p> 妻子到石墩上捧來一碗溫?zé)岬乃幗o德生喝了。德生全身酸痛，喝了藥后又躺下了。這時羅四姐提著一個小布包來到了巖洞外。德生妻子正在責(zé)怨丈夫：“四小姐明明不是你叫去的，你怎么就去為她背黑鍋呢？”羅四姐在洞外側(cè)耳聽著。羅德生說：“四小姐那人與眾不同，我救她一命值得?！?p> “可你差點連性命也給丟了。往后我們的日子怎么過呀？”妻子流下了辛酸的淚。羅四姐聽了他們的對話，也流下了晶瑩的淚。此時，茍子和英子兄妹倆各自挑著一擔(dān)蕨根朝巖洞走來。當(dāng)茍子突然發(fā)現(xiàn)巖洞口站著一個人時，他當(dāng)即停下?lián)硬氐揭贿吳那慕咏鼛r洞。他要看個究竟，到底是誰還敢來加害他們一家。
羅德生躺在草床上對妻子說：“以后的日子，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吧，總之，天無絕人之路?！?p> 羅四姐沒有再聽下去，當(dāng)即快步奔進了洞里。為了父親的安危，茍子和英子也沖進了洞里將羅四姐逮了個正著：“四小姐，你是見我爹沒死，又來加害于他嗎？！”
“茍子哥，我是來看德生叔的?！绷_四姐流淚說“是我害了你們一家，我真的好后悔。”
“四小姐，你別來貓哭老鼠啦，我們家被你害得夠慘的啦，是不是你爹那活扒皮叫你來的？”茍子的氣不打一處來，他恨透了羅長生一家都是人面獸心。
羅德生見四小姐流著委屈的淚，制止兒子說：“茍子，不要冤枉好人，她爹心腸壞，不能代表她心腸壞，四小姐，你來有什么事呀？”
羅四姐把布包交給德生妻，說：“嬸子，這是一些吃的東西，你收下吧?！?p> 德生妻惶恐地說：“唉呀。四小姐，這怎么行呢？我們怎么敢收你的東西呢？”
茍子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是送毒藥來給我們？你要把我們趕凈殺絕呀？！”
“茍子！”羅德生一氣又昏了過去。
“爹！——”茍子當(dāng)即過去抱住父親。
英子見狀，向羅四姐哀求道：“四小姐，我求求你啦，你走吧?！?p> 羅四姐委屈地哭訴：“英子，是我對你們?nèi)也黄?，德生叔救了我的命。我永生永世也不會忘記的?！?p> 茍子義憤填膺：“你走吧，我們不要你來可憐。爹！你醒醒吧！”
茍子將羅四姐的包扔出洞外：“你給我滾！”
“茍子，你是要氣死我嗎？”羅德生醒來說。
“爹，我是為你好！”
“你去把包給我撿回來?！绷_德生喘著氣咳嗽說。茍子怒視羅四姐，無奈地到洞外將羅四姐的布包撿了回來。
德生妻將布包交給羅四姐：“四小姐，你還是把東西帶回去吧?！?p> “不，嬸嬸?！绷_四姐打開布包將一根人參拿出來給了德生妻。還將其它東西都展開說：“茍子哥、英子、我知道你們都恨我，但是，這人參我是給德生叔的，還有這治跌打的藥，是我到藥鋪子里買來的。這大米是給德生叔熬粥的，你們就收下吧?！?p> 羅德生躺在床上咳了幾聲說：“四小姐，你一個富家小姐這樣看得起我們窮人家，我救你沒有救錯?！?p> “叔，是我害了你，茍子哥、英子妹，不管你們多么恨我，以后我還會來看你們的?！绷_四姐說完便走了。
天落黑時，族長悠悠然地來到羅長生家里。羅長生見狀，當(dāng)即慌了手腳，起身讓座：“族長，快請坐?！?p> 族長捻了捻胡須，不緊不慢地說：“聽說德生沒有死？”
“阿丙說他又活過來了，也是這窮鬼命大?！?p> “長生啦，我聽別人說，德生他確實為你家四小姐背了黑鍋?！弊彘L話中有話。羅長生心里一沉，著急說：“族長，這事是那窮鬼親口說的。那天全族人都在場，現(xiàn)在已經(jīng)了結(jié)了。族長，你就高抬貴手算了吧?！?p> “可我于心不忍呀?！弊彘L捻著胡須說。
羅長生不知族長抬的什么竿：“族長的意思是？”
“如果德生真的是冤枉的，那他們一家就不能驅(qū)出族門?！?p> “那我派人去叫他回來?！?p> “德生一家回來，那你們一家人可就要出去啦?！?p> 羅長生聽族長這么一說，雙腿當(dāng)即軟了下去。跪在地上向族長求饒：“族長，你就放過我們吧，我羅長生向你磕頭啦?！?p> “這事不能由我說了算呀?！?p> “族長！——”
族長起身說：“這事我回去考慮考慮，不過，你也要有個思想準(zhǔn)備?！弊彘L離開了羅長生的家。
羅長生送走族長，轉(zhuǎn)回房里?？迒实溃骸斑@下可怎么辦啦？”
“老爺，這有什么難的？”巧云不屑地說。羅長生聽巧云這么一說，當(dāng)即將巧云拉進懷里問：“你有什么辦法？”
“辦法很簡單，我們把四丫頭交給族長處理就是了?！?p> 翠云一聽驚叫：“那怎么行呢！我的孩子豈不要沉河而死?！?p> “對！這個妖女死了倒好，就這么辦了！”羅長生豁然開朗。
“老爺，你千萬不能這樣的?！贝湓萍钡么罂奁饋?。
巧云見狀，揶揄道：“翠云，四小姐生來就性格剛烈，什么事都愛逞強。自打她出生后，我們家接二連三的出事。讓她沉了河，以后就會大吉大利的?！?p> “二姐，她可是我的心頭肉呀！”
羅德生吃了四小姐給他買的跌打藥后，傷勢有了很大的好轉(zhuǎn)。雖然不能干活，但可以下床走動了。德生妻子見丈夫死里逃生，心里也輕松了許多。時辰過午，她見茍子和英子也差不多回家吃飯了，便匆忙做起蕨根粑粑來。這時，羅四姐提著幾升大米又來到了巖洞：“嬸，叔的傷好些了嗎？”
羅德生見了四小姐，興奮地說：“四小姐，你怎么又來了，要是你家里人知道了，你怎么辦？”
“不怕，我偷偷來的。他們誰也不知道?！?p> “四小姐，我已經(jīng)好多啦，以后你就別來了?！?p> 羅四姐將大米交給德生妻：“嬸，你收下吧?！?p> “四小姐，這怎么行呢？要是東家知道了，這可害了我們又害你呀?！?p> “嬸，他們不知道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p> “好。那我就收下了，下次可別再送了?！?p> “嬸，茍子哥他們呢？”
“他們到山上挖蕨根去了?！?p> “那我也去看看他們怎么挖的?！?p> 羅四姐走出巖洞，來到山澗小路。遠(yuǎn)處，一條山溪垂掛山巒，銀絲白發(fā)象野馬抖著白鬃，群山起伏，百花競秀，映山紅開滿山坡。羅四姐朝山坡下喊著：“茍子哥！——”
大山回響：“茍子哥！——”
羅四姐走到山溪邊，一只山羊叫嚷著躥出叢林。羅四姐從沒見過這種動物，大聲呼喊：“救命呀！——”
山羊奔到了羅四姐身邊。羅四姐退到絕壁嚇昏了過去。
茍子和英子兄妹倆聽到呼救聲，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當(dāng)即丟下了腳頭奔下了山腰，卻見羅四姐昏倒在絕壁邊，一只山羊在她身邊“咩咩”地叫著。
茍子當(dāng)即抱起四姐：“四小姐，你怎么啦？”
英子也大聲喚著：“四小姐，發(fā)生什么事啦？！”
羅四姐蘇醒過來，見到茍子和英子兄妹倆，仍然恐懼說：“茍子哥，我好怕呀?！?p> “你怕什么呀？那是山羊，是誰要你來的呀？”茍子詢問。
“山羊吃人么？”
“它挺溫順的?！庇⒆痈嬖V四姐。
羅四姐坐在山溪邊的一石塊上說：“嚇?biāo)牢伊?，我以為它會吃了我呢?！?p> “你又是送什么東西來了吧？”茍子問四姐。
英子說：“你可別再把我們家害了?！?p> “不會的。茍子哥，我想去跟族長說，把你們接回村里住?！绷_四姐說。
“你爹他不會同意的。”茍子說。
“是呀！你爹的心好狠的，如果你去認(rèn)了罪，那你們一家會受到族人懲罰的?！?p> “總而言之，這事是我自己犯下的，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不能讓你們一家背黑鍋?！?p> “那你爹他會把你整死的?！庇⒆诱f。
茍子略有所思。說：“四小姐，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地步，我們一家遭了大劫，也過來了，我勸你就別去做傻事了。你回去吧?！?p> “我去看看你們挖蕨根好嗎？”羅四姐探問。
“那有什么好看的？”英子回答。
“我想看蕨根怎么也能吃？”
“你想看就跟我們?nèi)グ??！逼堊悠鹕?，向山頂走去?p> 茍子、英子和羅四姐爬上山坡。羅四姐望著挖出來的蕨根長著黑糊糊的胡須，問道：“茍子哥，這東西也能吃？”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吃嗎？”茍子反問。
英子解答說：“四小姐，這可還要很多工序的。這蕨根呀，拿回去要洗凈泥巴，然后再把它搗碎。搗碎以后，再用清水把它過濾，過濾出去的蕨根汁沉淀以后，把水倒凈。沉淀出來的蕨根汁就可以做蕨根粑粑了。這樣的蕨根粑粑可是最好吃的粑粑了?？晌覀兏F人家呢，為了填飽肚子連蕨根渣子也要吃完。蕨根渣可是最難咽的。但是一個人肚子餓了只要是能吃的就能吃下去。”
“你們吃得下的，我想我也能吃得下?！绷_四姐做出一副很堅定的樣子。
茍子揶揄道：“你也能吃得下？等下到我家吃兩塊試試就知道了?！?p> “你們能吃，我也肯定能吃的?！绷_四姐說。
“這可與你們家的山珍海味差遠(yuǎn)口羅！”茍子笑道。
羅四姐認(rèn)真地說：“其實，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窮苦人家是怎么生活的?！?p> “你了解又有什么用呢？這都是命中注定的?！逼堊映烈髡f。
羅四姐不明白：“難道命就不會改變嗎？”
“這怎么可能呢？先生八字后生命。我爹為你家做了二十年長工，現(xiàn)在他改變了嗎？”茍子悲痛地說。
“茍子哥，都是我不好，這全是我害的。這個世道太不公平了?！绷_四姐說著也流下了淚。
茍子見狀，說：“四小姐，這話應(yīng)該是我說的，難為你對我們一片同情心?！?p> 農(nóng)歷三月的陽光，照得人們舒服極了。連續(xù)的陰雨寒冷天氣被陽光一照，全都萎縮下去了。茍子歇下手中的活，選了山坡一塊石頭坐下說：“四小姐，歇會兒吧?！?p> 羅四姐將一把蕨根剝?nèi)ツ喟?，裝進筐里，強撐說：“不累?！?p> “四小姐，看你都出汗了還說不累？哎，聽說你的歌唱得好，能不能唱個給我聽？”英子喜悅地問。茍子聽了不屑地說：“英子，她一個富家小姐會唱什么歌，還不如聽哥唱一個給你聽?！?p> “哥，你是吹牛吧？你一個鴨公聲，能唱什么歌？”英子揶揄說。
“不信，我可開口啦。”茍子咳了一聲，唱道：
高山嶺上扯藤條，遇上一樹好櫻桃。
櫻桃好吃樹難栽，山歌好唱口難開！
“哥，想不到你也能唱歌呢！”英子興奮地說。
“我唱不好呢?！绷_四姐清了清嗓子，唱道：
鐮刀打得彎彎的，山歌唱得歡歡的。
哥要唱歌唱好的，不唱稀奇古怪的。
茍子聽了羅四姐的歌聲真的由衷的欽佩。英子說：“哥，你聽見了嗎？你可不許唱稀奇古怪的歌呀?！?p> “好哩，我就唱個簡單的歌吧?！逼堊映溃?p> 妹唱山歌聲音高，妹數(shù)山頭幾個包？
妹數(shù)山花有幾朵？妹數(shù)牛羊幾根毛？
“哥，你還說唱簡單的，這個誰知道呀？”英子一臉愁容。
“英子，我來對?！绷_四姐沉著冷靜，唱道：
我唱山歌聲不高，我數(shù)山頭不數(shù)包。
我看山花不數(shù)朵，我數(shù)牛羊不數(shù)毛。
“四小姐，你對得真好！”英子拍手叫著，轉(zhuǎn)而對茍子說：“哥，你還敢小看四小姐？”
茍子沒有理會英子，唱道：
妹唱山歌愛轉(zhuǎn)彎，什么彎彎對彎彎？
什么彎彎跟牛走，什么彎彎在天邊？
“四小姐，這怎么對？”英子皺上眉頭，轉(zhuǎn)而對茍子生氣道：“哥，你盡出難題?！?p> “英子，聽我的?！绷_四姐唱道：
我唱山歌不轉(zhuǎn)彎，牛角彎彎對彎彎。
犁頭彎彎跟牛走，月亮彎彎在天邊。
“耶！四小姐你真棒呀！”英子歡呼雀躍。茍子真不敢相信一個富家小姐竟然知道這么多，他不得不稱贊：“四小姐，我算服了你啦?！崩^而，他唱道：
山歌越唱越有情，銅鑼越打越有音。
剃頭刀子金鋼打，刀子再利不傷人。
羅四姐唱道：
山歌越唱越開懷，哥妹情深離不開。
山中百花競開放，山歌解憂愁不來。
“四小姐，你可真了不起呀！”英子喜不自禁。茍子不好意思說：“四小姐，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下次我們再切磋吧?！?p> “哥，時候不早啦，我們回家吧?！庇⒆犹嵝颜f。
茍子抬頭看了看日頭說：“走吧?！?p> 山中巖洞里，羅德生妻子爬在石灶旁，用嘴賣力向灶內(nèi)吹著風(fēng)兒?；鹈绾艉?，灶上的鍋里熬著稀粥，騰騰熱氣沸蓋而出。德生妻子拿了一雙竹筷攪了攪粥。粥米是四小姐拿來的，她心里很感激。羅德生坐在床上，見妻子悶坐在灶旁不知在想什么，問：“你在發(fā)什么呆呀！粥沸啦?！?p> 妻子一驚，揭開蓋子，吹了兩口氣，將粥泡泡吹滅下去。說：“這茍子怎么這個時候也不回家。四小姐去看他們也有一些時辰了?！?p> “爹，娘，我們回來啦?！庇⒆勇牭侥赣H嘮叨，進了巖洞便搭上了腔。
茍子挑著蕨根，羅四姐跟在后面。茍子進了巖洞便放下?lián)?，羅四姐上前向羅德生辭別道：“德生叔，我回去啦?！?p> 德生妻子趕緊拉住羅四姐：“四小姐，吃了飯再走吧?！?p> “四小姐，你不是要吃我家的蕨根嗎？”茍子朝羅四姐揶揄。
羅四姐見茍子這么一說，當(dāng)即到大鍋里拿了兩個烤得熱烘烘的蕨根鮮粑粑，羅四姐拿著鮮粑粑當(dāng)即咬了一口，香噴噴的，真的好可口。她邊吃邊說：“真的好香呢！”
羅四姐不一會兒，兩個粑粑一口氣便吃完了。她轉(zhuǎn)身要和茍子去比，卻見茍子拿著一把黑糊糊的毛刷往嘴里塞，她才明白自己吃的是上等的蕨根汁粑粑，而茍子哥吃的卻是蕨根渣子。羅四姐瞅了瞅茍子，她顧不了那么多了，當(dāng)即到大鍋旁揭開鍋蓋，拿了一把蕨根渣子啃了一口。她一嚼竟不知是啥滋味。一時，她咽又咽不下，吐又不能吐，只好憋紅了臉，望了望茍子和英子。可茍子和英子兄妹倆卻吃得津津有味，象嚼山珍似的。羅四姐見狀，咬緊牙關(guān)，猛嚼一陣后便強迫自己咽下了喉嚨。不料，她還沒有透過氣來，懸在胃口的蕨根渣子竟嘔吐出來了。
羅德生夫妻見了羅四姐的慘狀，心里好不憐痛，德生責(zé)罵茍子：“你小子算什么能耐？四小姐一個富家閨秀，她哪能吃得下這蕨根渣子？她娘，你趕快去為四小姐盛一碗粥。”
“爹，四小姐是想來了解一下我們的生活。”茍子認(rèn)真地說。
羅德生生氣說：“休來胡言，要這樣話，世上哪還有什么貧賤之分。四小姐，你趕緊去把粥喝了吧?！?p> 羅四姐望了望羅德生夫妻，又瞅了瞅茍子兄妹，見她們都沒有揶揄的口氣，慚愧地說：“叔、嬸、茍子哥、英子，今天，我才明白，窮苦人家的日子是怎么熬的。你們保重吧！我回去啦。”
羅四姐辭別羅德生一家，走出了巖洞，德生夫妻也不好再留。吩咐茍子：“你去送送四小姐?！?p> “不用啦。”羅四姐便獨自下山去了。
天色恢暗下來。羅家村全罩在夜幕下。羅長生一家大小家丁奴俾四處奔忙尋找著羅四姐。翠云急得在廂房里流淚：“她能上哪兒去呢？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活呀?！?p> “老爺，我們找遍了村里的大街小巷，均不見四小姐的影子?！币粋€家丁報說。
“你們到河邊去找過嗎？”巧云問道。
“快到河邊去找?。 狈荚埔仓钡卣f。
一群家丁奴婢打著火把大呼小叫的來到河邊。他們沿河床分開兩路尋找。一路往上，一路往下，呼喚著羅四姐。
家丁阿丙打著火把尋到下游灘頭。卻見一具尸首橫在灘頭。他當(dāng)即吩咐同來的兩個家丁打撈到岸上。一面派人回家秉報羅長生。
翠云得悉，哭天號地奔到河邊。痛哭著失去女兒之苦。尸首已經(jīng)浮腫，一時也沒法辯認(rèn)出來。翠云哭著走近尸體一看，仔細(xì)辨認(rèn)，卻不是四姐。
翠云抹掉淚水責(zé)罵家丁。芳云和巧云也趕到河邊。見尸首不是四小姐，而是村里羅求財?shù)睦掀拧Ｂ犝f投河已經(jīng)好多日了。浮在河上也沒有人來收尸。羅求財娶了一個三房，因而冷落了小老婆，小老婆年輕耐不住寂寞便尋了家里的長工作樂，被羅求財拿了雙。長工被羅求財趕出了家門。小老婆也被羅求財逼著投了河。時至今日也沒人收尸。
巧云知道后，斥罵家?。骸八男〗愕娜菝材銈兪遣皇菦]見過呀。你們的眼睛都瞎了嗎？”
家丁們正準(zhǔn)備再往河下游尋去。這時，羅四姐卻來到河邊打問：“阿丙，你們打著火把在這里干嘛呀？”
“四小姐？！你是從哪里拱出來的？”家丁們的火把當(dāng)即舉著圍近羅四姐。
翠云又驚又喜，撥開家丁，上前抱住女兒哭道：“你這死丫頭，找得我們好苦呀！真是氣死我了。”
家丁阿丙說：“四小姐，我們以為們投河了呢?！?p> “我投什么河呀，你們是想我死呀！”羅四姐沒好氣地說。
羅長生一家大小從河邊回到家里。羅長生見了四姐，責(zé)問：“你這死丫頭上哪兒去了？一家人都會被你氣死！”
“爹，我哪里也沒有去，只是上山去看德生叔了?！绷_四姐低頭對父親說。羅長生一聽，暴跳如雷。厲聲說：“你是瘋啦！你去看他干什么？”
“爹，德生叔是為我背的黑鍋呀！我去看他是應(yīng)該的。”
“胡說八道。你想找死呀！”羅長生氣憤至極。上前對著女兒就是一記耳光。羅四姐抱著臉面當(dāng)即走出了家門。
羅四姐走出家門，她哪里也沒去，徑直到了族長家。族長坐在靠椅上，對著油燈正發(fā)呆。見羅四姐不秉不報毛手毛腳進了家門。他心里吃驚道：“你來干什么？”羅四姐當(dāng)即跪在族長面前說：“族長公公，你行行好吧，德生叔一家是冤枉的，那天祭祖全是我的錯。你免了德生叔一家的懲罰吧。要治罪就治我吧?！?p> “你不怕死？你來認(rèn)罪，你爹他知道嗎？”
“不知道。知道了他不會讓我來的?！?p> “為什么？”
“違犯了族規(guī)，他不敢擔(dān)待的。”
“那我告訴們，你來認(rèn)了罪，那你們一家可得按族規(guī)懲罰的。從你爹的為人來看，他是寧愿你沉河而死，也不愿傾家蕩產(chǎn)的。難道你真的不怕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弊彘L一本正經(jīng)警告羅四姐。羅四姐是經(jīng)過充分思考的。她堅定地說：“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你要治罪就治我的罪吧?！?p> “好，我就成全你。”
“謝謝族長公公?！?p> 山中巖洞里。羅德生一家正坐在石凳旁吃著早飯，羅德生的傷已經(jīng)全好了。羅四姐也有好些時日沒有來過了，她帶上來的那些米也已經(jīng)全吃光了，羅德生也和妻子兒女們一同吃著蕨根粑粑。雖然吞咽困難，但是為了填飽肚子，窮人哪有選擇的余地呢？饑不擇食，對于他們一家來說是毫不過分的。茍子嚼著粑粑，抬頭望了望巖洞頂部，見石縫里滲出的水時不時的滴在地上。他對父親說：“爹，這洞太潮濕，又有滴水，我看，我們還是到洞外搭個茅屋還好些。”
“是呀，你的傷又剛好。我也怕你住在這洞里，日后落下風(fēng)濕病，那就更麻煩了?！逼拮右哺胶险f。
英子聽哥一說，也支持道：“爹，我去割茅，要不了兩天功夫的?！?p> 羅德生思忖了一會，說：“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呀！族長已經(jīng)下令把我們一家驅(qū)出了族門，這山我們也沒有份呀！”
“那怎么辦呢？”妻子為難地說。
羅德生冷靜地說：“四小姐是個俠義心腸的人，說不定她會去跟族長說情，讓我們回村里住的?！?p> “可這不知要等到何時呀，你的傷又是剛剛好，要是落下風(fēng)濕，我們哪有錢治呀。”妻子探詢說。
羅德生嘆了一口氣說：“唉，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家?guī)状L工出身，雖說宗族一脈相傳，可是貧富不均，有誰跟你論輩份親疏呢？常言：有錢疏也親，無錢親也疏呀?！?p> “我聽說縣令比我還小兩輩呢。但他能認(rèn)我這個窮公公嗎？”茍子說。
英子也氣憤說：“我看這祭祖也是為富貴人家做的，窮人家卻還要給他們派錢派米。這真不公平。”
“可這是族規(guī)呀，有誰敢違抗不交呢？”羅德生說。
羅德生一家訴說著人世間不平之事時，羅四姐匆匆進了巖洞。茍子一見，說：“又來了，不怕你爹責(zé)罵你？“
“我是被我爹打了?！绷_四姐紅著眼睛說。
羅德生吃驚道：“你爹也知道了？”
“是我告訴他的，昨天夜里，我還去族長家里認(rèn)罪了，族長答應(yīng)讓你們一家回村里住了。”
“真的？”英子高興地跳了起來。
茍子吃驚道：“你爹他能同意？”
“是我自己找族長說的?！?p> 羅德生驚叫：“那你豈不死定了。你爹他是不會答應(yīng)傾家蕩產(chǎn)的?！?p> “我死了算不了什么，只要不連累你們一家。”羅四姐堅定地說。
茍子突然生出了一股憐憫之情，說：“你怎么這樣的傻呢？”
羅四姐淚水盈眶：“總之，我不會讓你們一家遭受不白之冤的。你們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山吧，我走了?！?p> 羅四姐回到家里不久，族長便悠然地進了羅家大院，家丁把族長帶到羅長生的書房，羅長生當(dāng)即放下書本，恭迎族長坐下說：“族長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羅長生吩咐下人為族長切了一杯茶，下人離開后，族長說：“你家四小姐昨晚到我那去認(rèn)了錯，事情的真相全都說了?！?p> “?。?！”羅長生一頭昏昏然，不知所措。
族長說：“四小姐真是個剛烈女子呀，長生啦，這事你說咋辦好呢？”
“族長，這可真是氣死我啦！——”羅長生說完，一頭栽倒地上不省人事。
第四章(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