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臘冬，十二月的雪，不急不緩地下著。早晨起來白茫茫一片，連空氣都變得冷澈。麻雀小巧的身影，靈動地在雪地上撲飛而過?；ň妹滥贸隽撕芫脹]穿過的冬衣，厚重的深色衣服，正在整理的時(shí)候，上面都積了一層灰。她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秋山仁。就在那樣抖落的時(shí)候，突然地，就想起了他。要不要去見他呢？見了之后又說什么話呢？他還記得自己嗎？
如此這樣三番五次，顛來倒去地想著。
最后她決定，還是去看一下吧。她難得地，沒有化任何妝，也沒有戴任何裝飾。就這樣素面朝天，裹著厚厚的冬衣而去。就對店長說，要回家看看親人。其實(shí)也沒錯(cuò)，她也好久沒有見到家人了。
坐在電車上，孩子吵鬧的聲音倒顯得這天氣很活潑，不像京都，下過雪之后，只是冷寂。也許他會在門前將我趕走吧。但只要遠(yuǎn)遠(yuǎn)地見上一面，也應(yīng)該足夠。
還是那么熟悉的寺院。因?yàn)樾r(shí)常在這里玩的緣故。寺里的一位主持，見到了她，滿臉笑容，“是花久美嗎？幾年不見，長這么大了？”
“是的。來打攪您了?！?p> “不打攪。不打攪。是來找秋山君的嗎？”
花久美靦腆地笑著，不說話。
主持也像看出了什么似的，笑著去找秋山仁。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他。滿月一般光亮的額頭，穿著的顏色與她一樣，深色的袈裟?？⌒愕奈骞佟＿€是和小時(shí)那樣。
“秋山?！彼@喜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也許因?yàn)楫?dāng)藝伎當(dāng)慣了的緣故，她的步子雖然歡快，但仍是小步小步。
“天很冷吧?！鼻锷饺收f著。
她差點(diǎn)沒有撲進(jìn)他的懷里，但也知道在這種場合之下是多么不合時(shí)宜。小的時(shí)候可以肆無忌憚地牽手，長大了卻要顧慮很多。如果是這樣，還是不長大為好?；ň妹肋@樣想著。
“這么冷的天我還來見你。有想過我嗎？”
“進(jìn)屋說?！?p> 花久美先是恭敬地拜菩薩，看著供上的鮮花，問道，“秋山君，你還會插花？”
“隨便采摘鮮花供上。聊表心意?！?p> “我會插花哦，茶道也會一點(diǎn)?！?p> “進(jìn)里屋吧?！?p> 里屋因?yàn)榕瘹獾墓?yīng)，顯得暖和了不少?；ň妹烂撊ズ窈竦亩拢允且粚优偷拿?。
“有多少年沒有見面了？五年？六年？”
“你在寺院里，不無聊嗎？”花久美問道。她不來還好，一來心中就懷著一種迫切的渴望。像是想急切地確認(rèn)什么似的。
“不無聊。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清靜?！?p> “你這里有茶道的用具嗎？我給你抹茶?！?p> “正好有一副?！?p> 花久美熟練地抹著茶，鼎爐內(nèi)燒著熱水。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對坐著，也不多說話。花久美可以看出，他很享受這樣沉默不語的樣子。他們之間，是從兒時(shí)就有的情誼。秋山仁雖然不說話，但也在打量著她，自上次見到她，還是青澀的，現(xiàn)在見到她，舉手投足都有一股成熟的風(fēng)韻。但是她的本質(zhì)是不會變的，仍然是他所熟知的，那個(gè)真摯的花久美。他不是猜不到她想問什么，但是他反復(fù)地衡量，她在他心中的位置，究竟是否值得他再往前一步。他可以娶妻生子，再不濟(jì)，他可以還俗成家。但是，人的愛戀成癡，他也要因思成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