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里人-上
留下趙千戶獨自在那里發(fā)愁不管，兩人結伴出了衛(wèi)所城。
“錢先生，我們這滕縣和沂州相比，雖然是個小地方，可是也有不少名勝，咱們一起去游覽一番如何？”
錢元朗輕笑了幾聲：“表少爺新婚燕爾，雖說不是正式成親，可也畢竟算是一樁大事，這食髓知味的感覺，我懂，表少爺快回去吧，我自有去處，后日一早我再登門拜訪?！?p> 張偉被錢元朗這幾句話搞得尷尬不已，他明明沒有碰高青兒，可是錢元朗卻認定了自己金屋藏嬌，這事兒還沒辦法解釋了。
無奈的拱拱手，送他離開，然后轉身回了家里。
翠兒正在指揮新來的仆人們大掃除，要把這院子里里外外洗刷一遍，張偉沒有去找她，來到后院的庫房，找到了正在一個人翻檢著東西做賬的陳伯。
“陳伯！”張偉先在院子里喊了一聲，院門還是由高青兒把著，不讓別人隨便進來，想來也是陳伯的主意。
陳伯把庫房門開了一個小縫，露著眼睛往外看了看，然后才打開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門，對著張偉說一聲：“少爺，我在這里?！?p> 把張偉讓進來，陳伯迅速把門又關上，六月的天，門窗緊閉，屋里被箱子塞得滿滿當當，跟蒸籠一樣，陳伯現(xiàn)在渾身冒汗，硬挺著不開窗戶。
“陳伯，院子里有高青兒守著，你把門打開唄，這里也太熱了?！睆垈ヒ贿M來就受不了，呼扇著衣服給自己降溫。
陳伯白了他一眼，“那怎么行？我可信不過她?！?p> 張偉干脆把外衣都脫了，團在手里當扇子搖著：“既然信不過，那你還讓她看門干什么？”
陳伯放下手里的筆墨，轉身看著她：“少爺你忘了？她爹是千戶所的副千戶，既然少爺你要干大事，這各色人脈咱就要都用到，留著高青兒在，她爹那里就有個希望，以后就算咱們的人，這千戶所里的事情，總不能都聽那趙山梁的。”
張偉一屁股坐在了一個箱子上，“她爹來過了？”
陳伯點點頭，“你們前后腳，來的時候我見的。”
“說什么了嗎？”
陳伯嗤笑一聲，“哼，真是有意思，居然舔著臉來說婚約的事情。”
“啥婚約？他閨女嫁人了還有婚約啥事？”
陳伯回憶了一下，“他們的意思是，兩家的婚書并沒有解除，現(xiàn)在雖然再讓高青兒做大婦不現(xiàn)實，但是希望你能把他納了妾?！?p> “我靠??！”張偉被雷到了，這是把高青兒當做可以隨意轉送的玩物了，更把自己當做一個紈绔了。
“陳伯，你答應了？”
“怎么可能！”
聽到陳伯這個應對，張偉算放心了，又緩緩的坐了下來。
“怎么可能做妾，做個通房丫頭還差不多。”
張偉又被雷到不行，噌的一下站起來。
想了半天不知道說什么好，特別是在自己也沒想好怎么安排高青兒呢，高青兒不僅是仇人馮磊的妾室，還是原身份張偉的舊情。讓她走，那是逼她去死，對不起那個張偉，讓她留，可她畢竟是仇人的女人，張偉心里也犯嘀咕，再者，怎么留呢？把她收房？那個張偉咋辦？昨晚就琢磨了一晚上，沒想好怎么辦，現(xiàn)在陳伯這么一說，又讓他發(fā)愁了。
“陳伯，還有誰來過，一起說說吧?！?p> 陳伯閉著眼睛回憶了一下：“衛(wèi)所里的幾個同僚都親自來了，還有縣里的一些士紳，派家人送了禮拿了帖子來，我都對答過了，還有就是抱犢寨的那幾個人，說是今天就要回山去，來告辭了?！?p> 張偉一聽，連忙開口：“陳伯，這些東西先不管了，你跟我去找他們一趟?！?p> 站起來剛把衣服披上，又想來補了一句：“陳伯，賬上現(xiàn)在有多少銀子？”
陳伯攤開賬本，翻到銀錢那一部分，遞給他：“現(xiàn)在點了一半，大數(shù)是八百多兩，剛剛士紳們送來的禮物還沒有點完，估計也能有五十多兩?！?p> 張偉沒有接賬本，他對陳伯充分信任，再說，他也沒點過數(shù)，只看賬本屁用沒有。
隨手從銀箱里揣了一些碎銀子到懷里，“陳伯，你再帶上50兩銀子，咱們走一趟。”
陳伯猜到他是看上抱犢寨的人了，也不多說什么，現(xiàn)在確實缺幾個護院，把賬冊收好，又費勁的搬動銀箱，張偉上去幫他搬著，然后在陳伯的指揮下，又搬了好幾個箱子摞在上面，這才算完事。
就這么兩下，張偉全身跟水洗的一樣。
出去把門鎖上，又仔細的檢查了一遍門窗沒有壞損的地方，陳伯這才放心的對著張偉說道：“走吧?！?p> 倆人急匆匆往外走，到門口，陳伯又交代了高青兒一句看好大門別讓人進來。高青兒知道陳伯對張偉的重要性，見他當著張偉的面吩咐自己，只以為自己獲得了陳伯的認可，感激的點點頭。
陳伯給王俊幾人安排的是一個大車店，他們幾人臉上掛相，住在客棧里太過顯眼。幾人走南闖北的也時間長了，對住處也不挑，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張偉他們來的正巧，到門口的時候正好遇上幾人出來，每人都是一個小包袱，正要啟程回山寨。
“唉，王俊大哥，相兄弟，兩位李兄弟，你們這事情辦得不地道啊，不等我回來就走，要不是我陳伯專門去找我，差點就和幾位錯過了。”
張偉一見面就好一通埋怨，這份熱情再配著他的地位，讓王俊等人都仿佛覺得自己真的錯了一般，但同時又覺得能得到張偉這樣的人看重，心中十分的妥帖。
王俊臉上略帶愧色：“不好意思，張大人，山野之人，不懂規(guī)矩，只是這出門在外花銷太大，還是早些回家吧。”
張偉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我不是說了，這兩天花銷都算我的嗎？不是還給你們留了點零花嗎？這就花完了？”
王俊搖搖頭，“張大人，那錢我們沒動，剛剛去家里告辭的時候，放在茶碗底下了。”
張偉回頭看看陳伯，陳伯臉色極其難看，剛剛他在家里，仆人們卻沒有跟他說這個事情。
張偉知道這里有故事，現(xiàn)在也不是問的時候，“王大哥，你別一口一個張大人的叫著，生分。既然你們要走，我也不留著，正好，原本我就想上山去拜訪大當家，但是就我一個人，怕路上又危險，我就跟著你們一起去吧?！?p> 王俊喜出望外，他想不到張偉這個新晉的貴人，不僅愿意紆尊降貴和他平等交往，更要親自去他們寨子里，這是何等的面子。
“啊，這，這當然是好，只是不會誤了張大人你的公務吧?！?p> 張偉笑了笑：“過兩日我就忙起來了，我剛剛在千戶所定了防地，就在棗莊那邊，過兩天人馬錢糧就全部足額撥到，到時候我這個百戶手下就真的有了一百多戶了，要訓練軍士，那時候就有的忙了，想去看你們也沒時間，趁現(xiàn)在還有空。”
幾人也奇怪張偉為什么要去棗莊那個地方，但是都沒敢問，大人物做事情，一定是有道理的。只是聽到張偉手下真的能有一百多戶，頗為驚訝了一番。
這個人數(shù)并不多，抱犢寨為首的那一片九個山頭，山里藏了好幾萬人，王俊他們就有一萬多人。但是這年頭，衛(wèi)所一個百戶手下能有二三十個人已經(jīng)非常了不起了，還都只是老弱病殘的農(nóng)夫，而給張偉居然實打實要撥付百戶丁壯，這里頭的象征意味可太明顯了。
不說相雷朝和李氏兄弟看張偉的眼神熱切了，就是王俊都要更加高看一眼，心中不禁有了一些別的想法。
“張大人，那咱們這就走吧，路上還且得走一陣子呢?！?p> 張偉擺擺手，“不忙，我這連個見面禮都不帶，怎么好意思上門，走，先去集市逛一圈。”
帶著幾人往集市上一拐，鹽巴鐵器棉布，每樣都買了不少，叮叮當當給他們幾人身上都背的滿滿當當。
陳伯還惦記著剛剛那5兩銀子的事情，越想越氣，抽空偷偷把銀子塞到張偉懷里，等到采購完了，跟張偉說一聲，自己先回家了。
“王大哥，這得麻煩你們自己背了，我屁股上還有傷，背不了重物，見諒。”
張偉這一通大采購，花了有差不多十兩銀子，這哪里是見面禮，在山上當聘禮都富富有余，這一番大手筆把幾人都震住了，聽他一說，連忙開口：“真是不好意思，讓張大人破費了，山里人，別的沒有，就是有把子力氣，怎么能讓張大人親自干這個?！?p> 張偉眉毛一挑：“說了多少次了，別大人大人的，你若是我軍中的人，那必須這么稱呼我，可你不是，那咱們就當朋友處。”
相雷朝和李氏兄弟悄悄對視一眼，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王俊沒有注意到，拿人家的手短，此時靦腆的叫一聲：“張兄弟”
張偉脆生生的答應一聲，幾人出發(fā)往抱犢寨走去。
走到半路張偉就后悔了，他的屁股是真的還沒有好，這兩天走短途還勉強，但是走遠路，特別是還凈是崎嶇不平的山路，上上下下的那可不是享受，全是折磨。
一路上不停默念這紅軍不怕遠征難，給自己不斷的加油鼓勁，一邊還要裝的云淡風輕的和王俊他們閑聊。
這幾人身體素質是真好，身上背著滿滿當當?shù)臇|西，走起山路來居然如履平地的樣子，一路凈是在等著張偉，張偉又慚愧，又羨慕，心里更想從山里拐帶回幾個人來充實自己的軍隊。
一直走到天擦黑的時候，才算看到了大寨門口，這一路走下來，把張偉折騰的夠嗆，他這段時間也算對這個時代的道路有了思想準備，但是等到真的走了山路才知道，自己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怪不得官兵不輕易來清繳，先不說能不能打得過的問題，就這破路就把后勤給拖垮了，山高林密，羊腸小道，推獨輪車都費勁，基本都需要肩扛手提。
望山跑死馬，從遠遠的眺望到寨門，又走到天徹底暗下來，還沒有到，張偉崩潰了，一下子癱在地上，死活都不肯起來。
“我，我，我不行了，王大哥，你先回去，找人來抬我吧，其他幾個兄弟留下來保護我?！?p> 張偉坐在地上，穿著粗氣，眼睛都發(fā)呆了。
王俊看他真的走不動了，這山里晚上也確實危險，“張兄弟，那就讓他們幾個陪著你，我先回去，一會兒就來接你?！?p> “王大哥，要是有滑竿最好給我來個滑竿，屁股疼。”
王俊忍著笑意，點點頭，大步往山上走去。
相雷朝等著王俊走遠，恭敬的對張偉說道：“張大人，小人背著張大人走也行?！?p> 李氏兄弟也都異口同聲：“是啊，張大人，我們背著您也行?！?p> 張偉抬眼看著他們，眼角帶著笑意：“我路上說了，只有我軍中兄弟才必須稱呼我張大人，你們若不是我軍中之人，沒有必要”。
幾人對視一眼，仿佛下了決心一般，最后，由相雷朝領著，幾人朝向張偉，單膝跪地：“張大人，我等愿意加入張大人麾下，請大人收留。”
張偉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只要收了他們幾個，他這一趟就算沒有白來，不過此時還是故作深沉的說道：“額，這個，你們有此心自然是好的，可是你們全都是山寨的好手，我若貿然收了你們，大當家會不會覺得是我別有用心啊？”
幾人中明顯相雷朝更活泛一些，連忙開口：“大人，此事皆是我等自愿，我們自己去和大當家說去，絕不會讓大人為難?！?p> 張偉臉上泛出為難的神色：“可是你們要跟著我，就要垛集成軍戶啊，你們可愿意？”
“我等愿意！”
幾人想的明白，當軍戶看跟著什么人，當什么軍戶，錦衣衛(wèi)也是軍戶，有不愿意的嗎？跟著張偉這個背景深厚前程遠大的人，當軍戶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最后還能當逃軍嘛。
雙方各有心思，張偉一拍大腿：“好！既然你們有此雄心，那我就收了你們，你們到時候自去和大當家說好，把家當都收拾一下，若是有家眷，一并帶上，我下山的時候，一并跟我去?！?p> 既然已經(jīng)定下身份，言語之間幾人更加恭謹，張偉也跟他們問詢了一番幾人的本領。跟王俊說的差不多，幾人都有一身好拳腳，相雷朝是本地獵戶出身，有一手好箭法，李氏兄弟原來在蘇州的打行廝混過一段時間，替人爭斗時候殺了人，一路逃到山東，落腳到了抱犢寨。
別的不說，幾人倒是適合給自己當保鏢，人品什么的，時間太短還看不出，但是言語交談之間，感覺還都是實在人。
幾人正閑聊間，遠處出現(xiàn)了許多火把，遠遠的，人聲鼎沸，一個聲音遠遠傳來，
“張兄弟，我父來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