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
晚上喝完安神液躺在床上,躺了有兩個小時,依舊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
“喂!快醒醒,小樹,太陽都快落山了!”朦朧之中她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一睜眼,是一張看不清面容的少年臉龐,臉的后面是布滿赤色云霞的天空,是火燒云。
“好美啊?!彼嗳嚯p眼,眨巴了幾下眼睛盯著少年的臉。“你……”
“我媽找不到我會生氣的,我最不想看見她生氣時那副想揍我又不揍我的倭瓜表情?!?p> “那你先回去啊?!苯瓨渥饋砩炝藗€懶腰,身后是一片被壓扁的油菜花。
“快走吧,你就不怕你媽罵你么!”他拽著她的衣角小跑了起來,她不得不跟著一起小跑。
“我媽……我好像很久沒見過她了?!彼贿吪芤贿吿ь^看著天,“好久沒看到火燒云了,真漂亮啊,可惜沒法拍下來?!?p> “你想拍火燒云?”少年放慢步子回頭問?!拔壹依镉姓障鄼C,回家拍了給你!”
“你怎么什么都有?”
“我是萬能工具!”
她看不清少年的臉,卻知道他在笑。
回到家,熟悉的院門,那棵枇杷樹被爺爺修剪的很漂亮,而爺爺正在院角旁用破爛的蒲扇扇著燒水爐里的火。
“樹他媽,水開了,拿水瓶來!”只見爺爺朝大門方向喊著。而此刻,江樹的心猛然一震,唰的抬頭朝大門看去。
“兩個水瓶夠吧!”只見媽媽提著兩個水瓶跨出門檻朝她這兒走來,她的樣子和記憶中一樣,爺爺?shù)囊彩恰?p> “媽!”江樹喊道?!澳闳ツ膬毫恕!?p> “你死哪兒瘋?cè)チ耍浆F(xiàn)在回來,也不曉得把飯煮了?!眿寢寷_她罵了一句?!拔也畔掳嗷貋?,你講我去哪兒了。”
晚飯,爸爸坐在飯桌旁,一邊喝啤酒一邊吃花生,他的臉很模糊,看不太清楚,但她知道他就是爸爸。
桌上有她最愛吃的咸菜燒肉和絲瓜蛋湯,她舀了幾勺湯泡在飯里,夾起一大筷子咸菜,連湯帶飯夾咸菜呼啦呼啦的大口干光一碗飯,太滿足了,再好吃的飯菜也不如這咸菜湯泡飯美味,她轉(zhuǎn)身想去廚房再添一碗飯,碗?yún)s在轉(zhuǎn)身的瞬間摔碎在地,眼前的畫面變成父母爭吵的畫面,爸爸掐著媽媽的脖子,憤怒狂暴的可怖表情根本就是想殺了她,她想上前阻止,卻被恐懼的腳鐐死死困住雙足,媽媽被掐的漲紅了臉雙眼冒淚,爸爸像丟垃圾一樣一手甩開了媽媽,她躺在地上呻吟哭泣并詛咒爸爸不得好死,憤怒的爸爸舉起啤酒瓶向她腦袋砸去,綠色的玻璃碎片灑落在地……
她拔腿跑出去找鄰居幫忙,卻怎么也找不到人,整個村子的人似乎都消失了,包括爺爺。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媽媽又在廚房做菜,眨眼到了晚上媽媽又在疊衣服,只疊了她的衣服,她頭上沒有傷,她還和往常一樣。她上前伸手摸媽媽的頭發(fā),但什么也沒摸到,眼前的畫面又變成了一片漆黑,她嚇得差點大哭,不停地摸索著燈的開關(guān),終于摸到了,她摁下開關(guān),面前出現(xiàn)一輛閃著藍光的救護車,媽媽被抬了進去,她清晰的看見她的臉,口吐白沫表情扭曲猙獰,身體抽搐著,可怖至極。
“媽!”她大喊著,救護車的門啪的關(guān)死,迅速的消失在她眼前。她奮力的向前追,可卻怎樣也跑不快……
一陣刺耳的鬧鈴聲將她震醒,她睜開眼怔怔望著燈罩,心里像被石頭堵住一樣難受,睫毛也濕濕的,她沒繼續(xù)在床上賴著,胡亂揉了揉眼睛便起床了。
“新書到了,江樹快來幫忙!”劉惠吃力的抱著一筐書往里拖。
“我來吧!”江樹上前把書一筐筐的往里搬。
“哎,老了,腰腿不如你們年輕人了!”劉惠一邊給新書編號登記一邊打趣道。
“可一點兒都不老,咱倆站一塊兒別人不一定認得出誰大誰小呢!”
“這話聽的我心里舒服!”劉惠笑道。
“好了都在這兒了?!苯瓨潆p手叉著腰喘著粗氣道。
“好,服務(wù)臺那邊你去看一下,這邊我一個人就行。”
來到服務(wù)臺,江樹拿起桌下的抹布仔細的擦拭著桌面的灰塵。
“你好,借書?!?p> “好的,可以了。”
服務(wù)臺的工作有些冷清,這讓她感到無聊,一無聊就發(fā)起了呆,腦子里就浮出一些不好的回憶,那個可怕的夢,那段無法抹滅的駭人回憶。
“你好,辦卡,你好?喂???”一個身形修長高大,戴著藍色鴨舌帽的年輕男子叫了她好幾聲,甚至敲了敲桌面。
“哦!你好!”聽見敲桌面的聲音她這才回過神來,“請出示身份證,押金一百?!?p> 男子把身份證和一百塊放到桌面。
葉塵,江樹瞄了一眼身份證上的名字。
“你好,身份證和借閱卡請拿好。”辦理完,江樹將卡和身份證放回桌面,看著身份證上的照片,她感覺像是在哪兒見過,于是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她抬頭想看一眼那男子,而他卻剛好拿起東西轉(zhuǎn)身朝里面走去。
“江樹,前面不忙的話來幫下忙!”劉惠在層層書架后頭喊著。
“好,來了!”江樹應(yīng)聲跑去。而那名男子在聽到江樹兩個字的時候也不由自主的回頭朝她看去。
這天下班,她特意騎了十分鐘的自行車到鎮(zhèn)上專門賣小雞的地方買了一個雞鴨專用的飲水壺,天氣越來越熱,她擔(dān)心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小雞口渴,飲料蓋那點兒水根本經(jīng)不住它霍霍。
回來的時候,天上出現(xiàn)了紅彤彤的霞,很漂亮,但沒小時候見過的漂亮,她還是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中除了霞空,還有一只剛好路過的燕子和桃油鎮(zhèn)至秋尾市的公交車,還有馬路和路兩旁的水杉樹,戴藍色鴨舌帽的青年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的人和景色。
或許是因為漂亮的霞,或許是因為給小雞買了新水壺,她今天心情不錯。又或是今天的工作稍微有些累,今晚她睡了這幾個月來最早的一個覺,十點鐘就睡著了。
“小樹,你看!”少年拿著那張漫天紅霞的照片興高采烈的在她眼前晃了幾晃。
“哇!火燒云!真好看!”她坐在香樟樹分支上高興的搖晃著雙腿,他坐在她旁邊,她將照片舉向太陽的位置,烈日瞬間變成漫天紅霞。
“你今天來的比之前早!”少年朝她露出燦笑,他的唇色很淡,淡的發(fā)白,牙齒很整齊,也很白,有兩顆虎牙。
“我一直都在這里啊!”江樹滿臉燦笑的望著漫天紅霞和飛燕鳥雀,歪著脖子自然的向他的肩膀頃去,卻險些掉下樹去。
“你剛剛又睡著了,我一直在等你醒?!彼⑽A身向她靠攏而去,卻在肩膀即將觸碰到她腦袋的瞬間又回正了身體。
“你也發(fā)現(xiàn)了對吧。”她終于平靜的說出了這句一直未能脫口而出的話。
“發(fā)現(xiàn)什么?”他問。
她扶著樹干起身站在原本坐著的樹枝上,張開雙臂向他傾倒而去。
“你做什么?”他來不及站起來,慌張的伸手去扶她,手卻穿過了她的身體,就像穿過一個人形濃霧一般。
“哈哈哈,嚇你的!”她突然笑道,又坐回原來的位置。“你明知道抓不住我的,為什么還要伸手?”她又平靜道。
“因為根本沒辦法平靜的看著你摔倒?!彼D(zhuǎn)頭向她微笑。
“你是誰?我總能見到你,卻又看不清你的樣子?!彼焓钟|摸他的臉,卻像是在觸摸一團有形的風(fēng)。
“你是……”她終于要叫出他的名字,耳邊卻響起劇烈的鬧鈴聲。
“時風(fēng),我是……小風(fēng)……”
她猛然睜開雙眼,慌亂的從床頭柜上摸到手機,打開短信會話框剛要記下夢里那個人的名字,卻又瞬間忘了自己要干嘛。
她惱怒的一把抓緊頭發(fā)泄氣似的捶打著被子,“到底想記什么!”
今天比較清閑,她拿著雞毛撣子無聊的在書架上東掃掃西撣撣,無意間又在書架的角落里看見那個帶著藍色帽子的高大男子,他站在那兒翻看著一本叫“夢的解析”的書,帽檐壓的很低,她只能看見他的嘴巴,唇形飽滿,唇色紅潤,白t配黑灰色牛仔夾克外套和黑色休閑褲。她看的入神,渾然不知身后的劉惠叫了她幾遍。
“江樹!”
“哎!惠姐!”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轉(zhuǎn)過身,手中的雞毛撣子滾落在地。
“你帶那個了沒有?!眲⒒轀惤淝穆曊f。
“???我沒帶哎,要不我?guī)湍闳ベI?”江樹悄聲回應(yīng)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順便再買杯紅豆奶茶,你照看一下前面哈。”
“好的惠姐!”
交代完,劉惠麻溜兒的跑了出去。
江樹轉(zhuǎn)身欲撿掉落的雞毛撣子,卻發(fā)現(xiàn)雞毛撣子不見了,戴藍色帽子的男子也消失了,她又反復(fù)在過道上找了幾遍還是沒找到,便直接去了服務(wù)臺,遠遠的,她就看見雞毛撣子躺在服務(wù)臺上,帶藍帽子的男子也在旁邊,他像個倒插在地的高爾夫球桿筆直的站在那兒低著腦袋繼續(xù)看那本“夢的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