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坊市老城區(qū),傍晚。
蘇霖提著一個裝著新書的紙袋,正走在回家的巷子里。夕陽將斑駁的墻壁染成溫暖的橘色,巷口傳來崔姨招呼熟客的爽朗笑聲,一切都浸透著安寧的氣息。他剛剛和蘇曉雅通過電話,妹妹在社團排練,讓他自己解決晚飯。
就在他準備拐進自家單元門洞的瞬間,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巷子深處,他家樓下的陰影里,靜靜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車型普通,掛著最常見的民用牌照,但車身線條過于硬朗,玻璃顏色也深得有些不透光。最關鍵的是,星火系統(tǒng)在視網(wǎng)膜邊緣無聲地投射出淡淡的紅色警示框:
【目標車輛:高度疑為特種防彈改裝型。車內檢測到兩個穩(wěn)定生命體征信號。持續(xù)觀測時間:17分36秒。無主動掃描行為?!?p> 蘇霖的心跳平穩(wěn)如常,但眼神瞬間銳利如鷹。他像所有回家的人一樣,掏出鑰匙,自然地走向單元門,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那輛車。然而,他的精神已經(jīng)高度集中,感知提升到極致,捕捉著周圍的一切細微聲響和氣流變化。
就在他即將踏入單元門的剎那,黑色轎車的后門無聲地打開了。
一個穿著深灰色行政夾克、約莫五十歲左右、面容精悍、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男人走了下來。他步伐沉穩(wěn),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干練氣場,徑直攔在了蘇霖面前。
“蘇霖同學?”男人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顯然已經(jīng)確認了身份。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卻像手術刀一樣,仔細地審視著蘇霖的每一個細微反應。
蘇霖停下腳步,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被打擾的疑惑和警惕,身體也微微繃緊,做出了本能的防御姿態(tài)。他將手中的書袋下意識地往身后挪了挪,像是一個普通學生面對陌生強勢人物的正常反應。
“我是。您是?”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從夾克內袋里掏出一個黑色的皮夾,利落地翻開,展示在蘇霖面前。
皮夾里嵌著一枚金屬徽章,圖案是交叉的麥穗環(huán)繞著一枚齒輪,下方是兩行小字:
炎華共和國最高安全理事會
天工計劃辦公室
旁邊還插著一張帶有照片和防偽標記的身份卡:李振國,特派專員,安全等級A。
這個徽章和“天工計劃”的名號,蘇霖前世從未聽過。但“最高安全理事會”這塊牌子,以及對方那幾乎實質化的壓迫感,都昭示著來者身份的真實性和分量。
“蘇同學,不用緊張?!崩钫駠恼Z氣依舊平淡,但收起了證件,“我們代表官方,需要請你協(xié)助調查一些事情。這里談話不方便,請跟我們走一趟?!?p> “協(xié)助調查?什么事?”蘇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眉頭緊鎖,“我就是一個普通學生,能知道什么?”
李振國沒有解釋,只是側身,對著車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身后的車門敞開著,像一個沉默的邀請。巷子里,不知何時,另一個穿著便裝、身形魁梧、氣息沉穩(wěn)的男人也從副駕駛位置無聲地走了下來,站在李振國側后方,雖然沒有明顯動作,但那姿態(tài)明顯是負責警戒和必要時行動的。
壓力瞬間籠罩下來。拒絕?對方顯然有備而來,且代表著最高權力機構的意志。強行拒絕只會招致更大的麻煩,甚至可能牽連到曉雅。
配合?前方是深不可測的漩渦。
蘇霖的目光掃過那枚冰冷的徽章,又掠過李振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星火的后門程序是否已徹底清除所有痕跡?自己重生者的身份有無可能暴露?妹妹的安全……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單元門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墻壁,看到了那個溫暖的小家。他的拳頭在身側微微握緊,隨即又緩緩松開。
“我需要給我妹妹打個電話,”蘇霖的聲音恢復了平靜,甚至還帶上了一點學生面對權威時的“無奈”和“配合”,“她快回來了,我得告訴她一聲,免得她擔心?!?p> 他在試探對方的底線,也爭取一點時間調整狀態(tài)。
李振國審視了他幾秒,點了點頭:“可以。就在這里打,簡明扼要。你的通訊器需要暫時由我們保管。”
蘇霖拿出他那部普通的民用通訊器,當著李振國的面,撥通了蘇曉雅的號碼。電話很快接通。
“喂,雅兒?”
“哥?回家啦?給我?guī)Ш贸缘臎]?”蘇曉雅的聲音輕快。
“還沒到家,臨時有點事?!碧K霖的聲音聽起來盡量輕松自然,“學校那邊……有個教授臨時找我?guī)蛡€忙,處理點數(shù)據(jù),可能晚點回去。你自己先吃,冰箱里有菜?!?p> “哦……好吧。”蘇曉雅的聲音有點小失落,但沒多問,“那你忙完早點回來哦!”
“嗯,知道了。掛了?!碧K霖干脆地掛斷電話,將通訊器遞給了李振國身邊那個魁梧男人。
“謝謝配合,蘇同學。請上車?!崩钫駠恼Z氣緩和了一絲。
蘇霖沒有再說什么,彎腰鉆進了那輛改裝過的黑色轎車后座。車內空間寬敞,內飾簡潔而堅固,彌漫著皮革和電子設備的混合氣味。李振國坐在他旁邊,魁梧男人坐進副駕駛。車門無聲地關閉、落鎖。車輛平穩(wěn)啟動,駛離了這條充滿生活氣息的老巷。
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城市的燈火漸次亮起,勾勒出一片繁華的夜景。蘇霖靠坐在舒適但冰冷的座椅上,側頭看著窗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內心卻如同高速運轉的引擎。
天工計劃辦公室?
李振國?
安全理事會直接派人來“請”他,而非之前的暗中排查?
這說明什么?
星火系統(tǒng)在意識中無聲運轉:
【分析:對方身份可信度極高。行動風格:高效、直接、高度保密。目標指向:極大概率與“深瞳”報告及北疆事件直接關聯(lián)?!?p> 【警告:車內存在高等級信號屏蔽場及生命體征監(jiān)測設備。建議:保持表層意識平靜,情緒波動最小化。深層思維活動已轉入‘靜默’模式。】
【后備方案激活:若超過預定失聯(lián)時間(6小時),未收到安全信號,預設程序將向蘇曉雅發(fā)送預設信息(內容:被教授緊急項目征召,需封閉開發(fā)數(shù)日),并啟動一級隱匿協(xié)議。】
車輛沒有駛向警局或任何常規(guī)的政府機構,而是穿過市區(qū),向著市郊一片環(huán)境清幽、安保森嚴的科技園區(qū)駛去。蘇霖默默記著路線和周圍的標志性建筑。
最終,轎車駛入一棟造型方正、線條冷硬、沒有任何標識的深灰色建筑地下車庫。經(jīng)過數(shù)道需要生物識別的厚重閘門,車輛停在了一處專屬電梯前。
“蘇同學,請跟我來?!崩钫駠氏认萝?。
蘇霖跟著他走進電梯。電梯內部同樣沒有任何按鍵標識,只在李振國進行虹膜掃描后,無聲地向下運行了數(shù)層才停下。電梯門打開,是一條寬闊、明亮卻異常安靜的走廊,墻壁是冰冷的金屬原色,地面鋪著吸音材料。只有規(guī)律的換氣聲和遠處隱約的機器嗡鳴。
這里,顯然是某個高度保密的科研或指揮中樞。
李振國將蘇霖帶到走廊盡頭一間沒有任何門牌、只有密碼鎖的房間前。他再次進行身份驗證,厚重的金屬門無聲滑開。
房間內并非審訊室,更像是一個簡潔而先進的小型指揮中心或保密會議室。一面巨大的屏幕上顯示著復雜的數(shù)據(jù)流和星圖,幾張流線型的工作臺擺放著終端設備。房間中央,站著一位頭發(fā)花白、戴著眼鏡、氣質儒雅卻眼神疲憊的老者。
李振國側身,對蘇霖介紹道:“蘇同學,這位是‘天工計劃’首席科學家,陳之煥院士。”他又轉向老者,“陳老,人帶到了。”
陳之煥院士的目光落在蘇霖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探究,有期待,甚至還有一點……困惑?
“蘇同學,請坐?!标惱系穆曇魷睾?,帶著學者的儒雅,他指了下旁邊的椅子,“一路過來,讓你受驚了。這種方式請你來,實屬無奈。”
蘇霖依言坐下,依舊保持著沉默和適當?shù)摹熬兄敗薄?p> 陳老沒有繞彎子,他走到主屏幕前,手指在操作臺上點了幾下。屏幕上瞬間切換,赫然顯示著兩份文件的并排對比!
左邊一份,正是蘇霖偽裝成“深瞳”發(fā)送的《未知緋霧(源海緋霧)與碳基生命體接觸的潛在風險推演報告》的首頁!
右邊一份,則是標記著“北疆事件-紅雨樣本初步分析報告(絕密)”的文件!
“蘇同學,”陳老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蘇霖,語氣凝重而直接,“這份匿名報告(他指向左邊),觀點大膽,邏輯嚴密,數(shù)據(jù)模型之精妙,遠超當前公開領域的任何研究。而這份報告(他指向右邊),是我們剛剛獲得的、關于一場詭異‘紅雨’的真實樣本分析!兩者之間的高度關聯(lián)性和前瞻性……令人震驚!”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鏡片后的目光充滿了探究:
“我們動用了一切力量追查‘深瞳’的身份,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方向——它們最終都匯聚到了你這里。并非直接的證據(jù)鏈,而是技術特征、行為模式、以及某些無法解釋的‘巧合’?!?p> “我們并非要追究什么,更不是將你視為威脅?!标惱系穆曇魩е鴳┣?,“時間,對我們來說,可能已經(jīng)不多了!北疆隔離點的情況……正在惡化!我們需要一切可能的幫助,需要理解這‘緋霧’和‘紅雨’的真相!需要知道,那報告中提到的‘異化’和‘未知進化’……到底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緊緊鎖住蘇霖:
“蘇同學,無論你用什么方式獲得了這些知識,無論你是誰……‘天工計劃’需要你的智慧!我們需要你加入!為這片土地,為她的人民,爭取一線生機!”
房間內一片寂靜,只有設備運行的微弱嗡鳴。李振國站在一旁,如同沉默的磐石,目光同樣鎖定著蘇霖,等待著他的回答。
蘇霖抬起眼,迎上陳老那充滿壓力與期盼的目光。
他面前的路,只剩下一條。
融入這國家機器掀起的、對抗未知災厄的第一道防線——“天工計劃”。
這是他接近核心、施加影響、改變無數(shù)人命運的最佳途徑,也是將他和妹妹卷入更危險漩渦的開始。
風暴的中心,已向他敞開大門。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我……需要知道,‘天工計劃’到底是什么。以及,我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