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書店彌漫著舊紙張和油墨特有的、令人心安的香氣。蘇霖的手指拂過一排排書脊，最終停在一本厚重的《星域文明演化假說》上。前世在荒野的篝火旁，他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能安靜地讀一讀這類書。他毫不猶豫地買下了它，又挑了幾本蘇曉雅喜歡的詩集。
付錢時，書店的老店主推了推老花鏡，看著蘇霖溫和地笑：“年輕人，喜歡看書好啊，這年頭，靜得下心來看書的孩子不多嘍。”
蘇霖回以真誠的微笑：“嗯，書里有另一個世界?！边@句話，對他而言，有著遠超字面的含義。
抱著書走出書店，午后的陽光帶著暖意。他去了崔姨的早餐店。這個點，店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崔姨正和老楊叔收拾著。
“哎喲，小霖來啦！還沒吃飯吧？楊叔給你下碗面！”老楊叔看到他，立刻熱情地招呼。
“謝謝楊叔，來碗臊子面吧，多加辣子！”蘇霖笑著坐下，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聽著他們拌嘴的日常，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責任感似乎也暫時找到了一個溫暖的支點。他刻意地不去想星火系統(tǒng)后臺那些無聲運轉(zhuǎn)的破解進程。
傍晚，“老地方”燒烤攤煙火繚繞，人聲鼎沸。張猛、王胖子幾個哥們兒早就到了，蘇曉雅也如約而至，小臉紅撲撲的，顯然是剛排練完。
“霖哥！你可算來了！再不來烤串都被猛子搶光了！”王胖子夸張地叫著，遞過來一串滋滋冒油的羊肉串。
張猛不滿地嚷嚷：“放屁！我這是給曉雅妹子留的！”說著把一大把烤得恰到好處的肉串塞到蘇曉雅面前的盤子里。
蘇曉雅笑得眉眼彎彎：“謝謝猛哥！”
蘇霖笑著坐下，融入這喧囂而真實的熱鬧中。啤酒冰涼，烤串噴香，哥們兒插科打諢，妹妹在旁邊嘰嘰喳喳說著排練的趣事。張猛拍著胸脯吹噓自己新交的“女朋友”，引來一片噓聲。王胖子則愁眉苦臉地抱怨著掛掉的高數(shù)補考。
蘇霖聽著，笑著，偶爾搭幾句話。他放松地靠在塑料椅背上，感受著晚風吹散烤爐的熱氣。這是他前世無數(shù)次在血腥與絕望中，閉上眼所能回想起的最奢侈的幻夢。而現(xiàn)在，它是真實的。
他拿起一串烤韭菜，遞給妹妹：“慢點吃，別燙著?！?p> “知道啦哥！”蘇曉雅接過，滿足地咬了一口。
這一刻，沒有末世，沒有重生，沒有沉重的使命。只有燒烤攤的煙火氣，和身邊這群鮮活的人。
然而，在蘇霖意識海的深處，星火的提示依然在閃爍著，如同平靜海面下看不見的暗流：
【報告：《未知緋霧（源海緋霧）與碳基生命體接觸的潛在風險推演報告》已完成最終校訂。偽裝身份：匿名研究員“深瞳”。分發(fā)渠道：已通過“天異辦”一位邊緣但可直達核心會議記錄員的私人加密郵箱，利用其近期登錄漏洞植入。觸發(fā)條件：會議開始前5分鐘自動發(fā)送至其保密工作終端。】
【警告：反向追蹤“暗眼”通訊顯示，歐陽冶已下令加強對“靈械”物理身份的搜索，重點區(qū)域：渭坊市?！?p> 【警告：偵測到首都天京方向?qū)Α霸春＞p霧”、“生命體異化”等關鍵詞的網(wǎng)絡檢索量出現(xiàn)異常激增，源頭與軍方及“天異辦”有關聯(lián)節(jié)點重合?！?p> 蘇霖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拿起啤酒杯，和撞過來的張猛用力碰了一下。
“干！”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他在享受這偷來的時光，也在靜靜等待，自己投下的那塊石頭，會激起怎樣的漣漪
第十四章驚弓之鳥
三天后，首都天京，最高安全理事會附屬機構，“天象異常事件處理辦公室”（天異辦）地下核心會議室。
空氣凝重得如同鉛塊。橢圓形的會議桌旁，坐著十幾位神情嚴肅的男女，肩章和胸牌昭示著他們來自軍方、科學院、國安以及政府核心部門的身份。主屏幕上，正播放著衛(wèi)星拍攝的外域亞空裂痕影像和緋霧動態(tài)監(jiān)測數(shù)據(jù)。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科學家正在匯報：“……綜上所述，這種被暫命名為‘源海緋霧’的未知物質(zhì)，其能量輻射譜非常獨特，與已知的任何宇宙射線或暗物質(zhì)模型均無法匹配。其與行星大氣的結合效率極高，擴散速度超出預期，但其生物活性……目前所有在實驗室條件下的生物（小白鼠、靈長類）接觸模擬稀釋霧氣的實驗，均未觀察到明顯異常反應……”
他的話被打斷了。
“未觀察到異常？”一位肩扛將星、面容剛毅的軍方代表眉頭緊鎖，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的一份紙質(zhì)文件上，“那這份報告怎么解釋？！《未知緋霧（源海緋霧）與碳基生命體接觸的潛在風險推演報告》！里面引用的生物電波紊亂模型、細胞侵蝕性突變圖譜、還有這些……‘神經(jīng)退行性失控’、‘嗜血性行為突變’的推演！數(shù)據(jù)詳實，邏輯鏈條清晰！這像是一個惡作劇嗎？！”
他揚了揚手中的文件，正是蘇霖通過星火系統(tǒng)，偽裝成“深瞳”匿名發(fā)送的那份報告！它如同投入平靜油鍋的一滴水，瞬間引發(fā)了劇烈的反應。
會議室內(nèi)一片嘩然。
“李將軍，這份報告的來源還未確認！它突然出現(xiàn)在小趙（那位記錄員）的加密終端里，技術部門正在全力追查，但對方手段極其高明，暫時沒有線索！”天異辦的負責人額頭冒汗，急忙解釋。
“來源不明，不代表內(nèi)容無效！”一位戴著眼鏡、氣質(zhì)沉穩(wěn)的生物學家推了推眼鏡，他正是之前發(fā)言的老科學家，此刻他的眼神卻異常銳利，“這份報告里提出的‘接觸途徑以液態(tài)雨水為媒介’、‘個體差異導致截然不同的后果（異化/未知進化）’的假說，雖然大膽，但其引用的部分基礎生理變化模型……與我們內(nèi)部一項高度保密的研究數(shù)據(jù)片段有驚人的相似之處！”他的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什么內(nèi)部研究？”國安部門的代表立刻追問。
生物學家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最高負責人，見對方點頭，才沉聲道：“是關于‘紅雨’的。”
“紅雨？”眾人疑惑。
“是的。大約一周前，位于北疆一個偏遠氣象監(jiān)測站，曾報告觀測到一場持續(xù)了不到十分鐘的、顏色呈現(xiàn)詭異暗紅色的局部降雨。樣本被緊急回收，分析顯示，雨水中……含有極高濃度的未知有機成分，其部分光譜特征，與‘源海緋霧’高度吻合！接觸過雨水的當?shù)啬撩?，已有?shù)人報告出現(xiàn)類似重感冒的癥狀，目前正在隔離觀察！”
會議室里瞬間死寂！
“紅雨”！“高度吻合”！“隔離觀察”！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產(chǎn)生的沖擊力，遠超那份匿名報告本身！
那份匿名報告，瞬間從一個需要甄別的“可能性”，變成了一個極其危險的、似乎正在被初步印證的預警信號！
“為什么不早報告？！”李將軍怒目圓睜。
“因為樣本量太小，現(xiàn)象過于孤立，且當時無法確認與‘緋霧’的聯(lián)系……”負責人聲音發(fā)虛。
“夠了！”最高負責人，一位面容威嚴的老者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整個會議室安靜下來。他目光掃過所有人，最終落在那份匿名報告上。
“無論這份報告的作者是誰，是善意警告還是別有用心，”老者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它指出的可能性，結合我們新發(fā)現(xiàn)的‘紅雨’事件，已經(jīng)不能再被視作無稽之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站起身，下達了明確指令：“把‘源海緋霧’和‘紅雨’事件威脅等級提升至最高級，代號‘深紅帷幕’。所有相關信息，SSS級加密?！?p> 還有，緊急調(diào)查：，讓國安、軍方情報部門，不惜一切代價，追查匿名報告‘深瞳’的來源！同時，徹查北疆‘紅雨’事件后續(xù)，所有接觸者嚴密監(jiān)控，擴大樣本采集范圍！尋找其他類似‘紅雨’記錄！”
讓科學院生物院牽頭，聯(lián)合軍方醫(yī)學研究所，調(diào)動一切資源，以那份匿名報告和‘紅雨’樣本為基礎，全力研究緋霧對生命體的作用機制！尤其是報告中提到的‘異化’和‘未知進化’路徑！我要知道，最壞的情況是什么！”
立刻著手制定大規(guī)模公共衛(wèi)生事件的緊急預案框架，核心目標：減少人群在未知氣象條件下的暴露！預案代號……‘避雨’?！?p> “散會！”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整個炎華共和國最高權力機構中的一小部分核心人員，如同被驚動的蜂巢，瞬間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一場原本可能流于形式的“觀測評估會”，因為一份來歷不明卻直指要害的報告，以及一個意外出現(xiàn)的“紅雨”樣本，徹底改變了性質(zhì)。
國家機器，這臺龐大而有時滯后的機器，在末日災難的陰影真正降臨之前，終于被一只無形的手（或者說兩份“證據(jù)”）推動著，極其罕見地、以近乎慌亂的速度，開始向未知的危險調(diào)轉(zhuǎn)方向。
他們成了驚弓之鳥，而這正是蘇霖想要的?？只旁从谖粗?，而提前的、有準備的恐慌，比災難突降時的絕望，強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