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毅的手停滯下來，相比眼前被時光鎖定在過去的少女，這個聲音他更加熟悉。
一位妙齡女郎的身影，在被凍結(jié)的時間里，從周培毅心口的位置如煙一般，一絲一縷，緩緩顯現(xiàn)。
“您真的把我?guī)г诹松磉吥?，我親愛的王?！迸奢p輕捧起周培毅的臉，虛幻的身形縈繞在他身畔，卻始終不能成型。
周培毅看著她，眉心不由得跳動了一下。
“記憶的騎士果然沒說錯，你的靈魂就在那把匕首之中?！敝芘嘁爿p輕嘆了一口氣，“你用自己的死亡，在監(jiān)察官現(xiàn)在的肉身上埋下了一只楔子，這也成為了你靈魂的錨點?！?p> “很聰明，不是嗎？”幻影中的瓦盧瓦輕笑了起來。
她不斷端詳著周培毅的臉，滿帶著憐愛與憧憬，但突然，又嗔怒了起來：“但您把別人認(rèn)錯成了我，讓我很傷心呢?！?p> “你是說廣場上的這個姑娘？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敝芘嘁惆櫰鹈碱^。
“是啊，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好在您能看到相同外表之下，靈魂的區(qū)分。”瓦盧瓦輕聲說，“不然我會傷心的。”
周培毅沒有理會瓦盧瓦話語中的輕佻，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從來到第七星宮之后，我見到了很多和你相似的人。這里仿佛處處都是與你的聯(lián)系。你和這座星宮，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您太過想念我，所以滿眼看到的都是我的影子呢？”
“去去去，絕沒有這種可能性。”
“真是不解風(fēng)情呢！您最忠誠的騎士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了，您還不愿意哄哄我開心嗎？”瓦盧瓦委屈地說。
“你的肉身我委托給記憶的騎士來守護(hù)，你的靈魂我?guī)г谏砩希四惚诲^定在監(jiān)察官身上的那部分，我看不出你到底是哪里死了?！敝芘嘁憷涞卣f，“當(dāng)然，再見到你我很開心。”
“真的開心嗎？”瓦盧瓦笑了起來。
“我現(xiàn)在只想和你說正事，而不是在時間停止的時候和你調(diào)情，瓦盧瓦?！?p> “無趣的男人很難贏得女人的芳心，除非像您這樣被人偏愛，才有恃無恐?！蓖弑R瓦念誦著歌詞一樣的話語，“您想要說的‘正事’是什么呢？您知道，我一向?qū)δ獰o不言。”
周培毅指著面前的少女，問：“這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女孩是誰？她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能感覺到，如果不是她，你不會被喚醒。”
“您的感覺一如既往的敏銳。我確實是因為她的存在而不得不現(xiàn)身在您面前?！蓖弑R瓦回答道，“這是我，卻也不是我?！?p> “謎語一樣的回答呢?！?p> “是啊，有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不過既然您缺乏耐心，我愿意在這里給您一個容易理解的答案?！蓖弑R瓦笑著說，“這里的女孩，是我作為能力者，第一次扮演的人?！?p> “扮演？”周培毅皺著眉頭，“你是說亞格騎士那套長生之法嗎？”
“不不不，長生的法門只是借用了我的生活方式，早在遇到亞格之前，我就已經(jīng)開始了我的幻想?！蓖弑R瓦說，“可能，這就是我實現(xiàn)愿望的方式?！?p> “那她是誰？”周培毅問。
瓦盧瓦輕聲答道：“如您推斷的一樣，她是圣騎士阿尤布的女兒，異信者的遺孤，最后一柄異信者挽歌的擁有者。這是我這張臉的主人?！?p> “那你是誰？”
“我只是只羨慕著別人的人生，將自己裝扮成別人模樣，代替他們實現(xiàn)美夢與幻想的杜鵑?！蓖弑R瓦的笑容慘淡了起來，“我已經(jīng)扮演了太久‘我’，讓這些所有的靈魂都成為了‘我’的一部分，有時候，我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p> 周培毅看著煙霧匯成的瓦盧瓦，她雖然保持了生前的面容，和圣騎士遺孤一模一樣的這張臉，但煙霧彌漫之中，似乎還有很多張面孔在不斷浮現(xiàn)。
比如那位雷奧費雷思公爵夫人。
所有的面孔交替浮現(xiàn)，雖然沒有蓋住這張時間最長、最熟悉的偽裝，但也將“瓦盧瓦”最真實最原本的面孔深深隱藏起來。
周培毅有答案，但此時此刻顯然不是揭露真相的好時機。
“所以，我所見到的那些和‘你’相似的人，其實是和她相似。真正和這座星宮聯(lián)系在一起的，是這位遺孤公主?！敝芘嘁阏f。
“沒錯，我的親愛的陛下。很開心您看到了其中的分別，尤其是我和‘我’的不同?！蓖弑R瓦親昵地說。
“接下來，她和這座城市會怎么樣？”周培毅問，“這是集體的記憶，是第七星宮上的那些怨靈，他們的執(zhí)念。所以這也是歷史的投影。”
“您明明知曉這一點，為什么還想要去改變過去發(fā)生的事情呢？”瓦盧瓦帶著埋怨的口氣，“我知道，您總是不愿意看到無辜死難的普通人，但您拯救不了他們，至少，此時此刻不能?！?p> “不好意思，忍不住。”周培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而且她和你太像了。”
“愛屋及烏嗎？”
“我對你有所虧欠，瓦盧瓦?！?p> “愛就是常覺虧欠嘛！感謝您如此深刻的愛念，我的陛下?！?p> “我沒空和你調(diào)情，瓦盧瓦?！敝芘嘁銍@口氣，“接下來，她會如何？”
瓦盧瓦無趣地擺了擺手，飄到周培毅身前，用眼神責(zé)怪著他的不解風(fēng)情，但還是回答說：“歷史文獻(xiàn)中沒有記載詳細(xì)的內(nèi)容，只是說，明內(nèi)沙吾爾隨著圣騎士的戰(zhàn)死而陷落，天火毀滅了這里的一切。但在歷史文獻(xiàn)的記載之外，我們這位親愛的公主，并沒有死在天火之下。”
“她是怎么活下來的？”
“我不知道，她并不愿意提起在這里發(fā)生的一切?！蓖弑R瓦說。
“那這些信眾呢？他們?yōu)槭裁磿袷潜淮呙吡艘粯?，不肯逃命呢？”周培毅又問?p> 瓦盧瓦嘆了一口氣，這種哀愁和悲憫的模樣，讓她和廣場上的少女更加相像。
“他們走不脫了，天火會殺死所有異信者，因為神子的功績，需要的不是勛章，而是死亡?！蓖弑R瓦悲傷地說，“而且，在這份回憶里，確實有人在不知不覺間覺醒了能力?！?p> “是她催眠了這里的人？”周培毅有些不可置信。
“她只是把自己的愿望，在無意識間投射到了廣場上?！蓖弑R瓦答道，“這份能力，叫做‘赴火之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