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終結(jié)
五十一、終結(jié)
大巫師跨過了崇侯虎的尸體，拼盡全力用自己拐杖砸向周公姬旦，從背后橫過來，架住了他的脖子，緊貼著龍骨之柱站立，并說：“蘇丁，去把白鹿族的小羊倌搶回來，帶回南方！”
蘇丁聽令，迅速起手，從一個瘦小的士兵手中奪取了劍，飛奔下了祭臺。他的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利索，沒人來得及阻攔他。也沒有人能防備老邁的巫師做這種生死一搏，周公被大巫師節(jié)制著，伸手亂抓那根枯槁的木棍，手中滴著血的倚天劍在胡亂揮砍。士兵們的矛都懸著，不敢輕易刺殺大巫師，投鼠忌器，唯恐傷到周公。
情急之下，魯侯伯禽則提醒他的父親說：“父王，快把劍反過來刺！”
周公剛剛刺殺了崇侯虎，又遭遇大巫師的襲擊，防備不及而已。他臂力很大，慢慢扯開卡在喉嚨里的手杖，長長舒了口氣，頭一縮，掙脫了大巫師的控制，并迅速返身制服了老邁的大巫師。他及時喝退了那些準備用矛刺巫師的士兵們。
他用劍抵住她的喉嚨，喘定了氣，說：“你要為崇侯虎報仇！要為這個賊人報仇？”
大巫師扯開了殘破的袍子，指著自己頸項上所烙的皺皺巴巴的虎頭說：“崇侯是我的主人，我已經(jīng)典賣于他。主人不幸死，奴婢自然要替主人報仇！”
周公仰頭看天，長嘆一聲說：“我真說不清楚，你這個邪門的女人到底是在幫助誰？我的父王么，還是紂王，還最終是……崇侯虎？”
大巫師哈哈一笑，說：“我為什么不是在幫助自己，我是白鹿部族的大巫師，我的名字叫鹿蹄……周公，有我和崇侯虎做你的殉葬就足夠了，放過那個放羊的孩子吧！”
周公遲疑了片刻說：“快告訴我真相，真相，真相……那個孩子究竟是不是——”
他甚至沒來得及抽回劍，大巫師已經(jīng)向前一沖，自己將喉嚨送到劍鋒之上。她依靠著龍骨之柱慢慢坐下，雙目緊閉，蒼老而扭曲的臉上流露著一種極其平靜而從容地表情。血流汩汩地從她的喉嚨處流出，淌滿衣襟。這個白鹿部族里引發(fā)一切禍端的女人，就這樣很有尊嚴地迎來了自己的死亡。她和崇侯虎帶走了太多的秘密，多到他們的敵人都不愿意他們死。
周公懊惱自己疏忽，不該用劍威逼這個拼死的女人。人已死，不可挽回，周公想到了什么，迅速轉(zhuǎn)身說：“包圍青銅之陣，只是包圍，不許進攻！”
那些從八個門中合圍的士兵們聽到周公命令，在青銅之陣前裹足不前，舉著戈矛和火把吶喊，卻不進入陣中。劍客蘇丁已經(jīng)從亂軍之中擠入了陣列里，安胃趁著周公親軍的不備，也提著劍從人群中走進了陣列里。陣中沒有火光照明，大家無法看清楚他們在其中如何遭遇。
周公提著劍，從士兵們手中一把拽起了太史公姬逸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是蜀人的奸細。在這子午城中，我已經(jīng)殺了兩個人，看來多你一個，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
姬逸好似在聽一個巨大的笑話，啐了周公一口，說：“我乃堂堂姬姓宗族，怎么會是蜀人的奸細！我自小就岐山下長大，又如何跟遠方蠻夷的蜀人扯上關(guān)系？”
周公冷笑說：“整個商周天下，沒有人能認出我下令鑄造的這個青銅陣列是望帝杜宇的‘宇陣’，太史公何以得知？宇陣，就算在蜀地也不過是一個飄渺的傳說，我不過是依照夢中所見之形，模糊地鑄出，連我的兒子們都不認識！剛才你脫口而出，說我擅自在子午城中鑄造宇陣，攪亂天運。非但認得宇陣，還知其厲害，你絕非凡人！”
姬逸哼了一聲，搖搖頭說：“或許，我也有夢師之技，能通蜀地！”
周公說：“我曾經(jīng)遣特使到蜀地，要他們秘密畫下蜀王室風(fēng)貌，這其中就包括宇陣之形……直到剛剛這一刻，我才想通了，文王曾經(jīng)派遣召公聯(lián)絡(luò)蜀王共同抗商，使節(jié)團的小史當中就有你?？上В闶遣皇悄莻€隨召公出發(fā)時的姬逸，我就說不清了-——你為何要把宇陣之圖畫給我！”
姬逸立即否認說：“瘋子，一派胡言！”
“想來，這一切都應(yīng)該是蜀王杜宇的安排！我與他雖未曾謀面，我欲圖蜀，蜀人何不在謀中國呢？若非這山嶺阻隔，又倘若我周人在牧野全軍覆沒，蜀軍必然偷襲岐山，重歸其祖地了。太史公潛伏我大周這么多年，不過是代杜宇監(jiān)視我天下，你處心積慮，要把我截殺在這個子午城內(nèi)，無非是想壞我入蜀之道罷了！”
“姬旦，你怎么憑自己的妄想，就想給我亂定罪，我并不服氣！”姬逸爭辯說。
“哼，我所佩的倚天之劍如何被置換成蜀王之劍，以擾亂我的思緒，你比我更清楚！你不用多說了，你知道宇陣的禍端，引誘我鑄造此陣，也把禍端帶給大周！”
周公遠眺著不斷被雷電之網(wǎng)轟擊的宇陣。少年幸、兩個黑衣刺客、蘇丁和安胃的影子在其中隱隱約約閃爍。子午城一整圈的山嶺上紛紛揚揚傳來了狼嚎之聲，老邁周公感到了深深的疲倦之意，接著說：“殷商、大周、蜀人、諸蠻夷……交錯紛雜，不過，我還是把一切都終結(jié)了。父王、大哥、二哥，還有侄兒們，你們應(yīng)該滿意了吧！君陳何在！”
姬陳迅速走到父親面前說：“孩兒在此！”
周公說：“速把這個奸細押解到宗周去，持乃父之令節(jié)，肅清一切殷商、蜀人奸黨！”
“殺人滅口啊，姬旦，你這個獨夫，嫁禍于我！你殘害了三王子，一切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掩飾你自己的罪過！”
姬逸忍不住破口大罵，但姬陳并不給予他任何爭辯的機會了。五個精壯的大漢，用三根粗大的木棍架起了姬逸，并用粗麻繩把他嚴嚴實實地捆綁了起來，又用泥土堵住了他的嘴，丟在了巫師鹿蹄和崇侯虎的尸體之旁。
“一切都終結(jié)了！”周公緩步走下祭壇，提著倚天劍，緩緩向宇陣走去。一切過往的是是非非，他已經(jīng)老邁和疲憊得沒有興趣弄得更清楚了。他最在意的敵人和最摯愛的親人都已經(jīng)死去，天下已定，實在弄不明白的事情，也懶得明白了。
電光在閃爍，這個仿制的宇陣被詭異之氣所籠罩，一樣在子午壇城的大祭場里在運行。它究竟給大周帶來了怎樣的劫難，周公也說不清。現(xiàn)在，他只想走到宇陣正中，在電光和雷火的籠罩下，好好地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