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娘家事還要出嫁的女兒來管？

　　父親的假期有限，我們在莊子盤桓了三日便回到了國公府。才剛剛安頓，舅父家的人就來告母親，說家中出了事，要她趕緊過去。

　　在過去的馬車上，來報的人跟母親詳詳細(xì)細(xì)的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前兩日舅母身子不適，請郎中來，診出了喜脈。本來是全家都高興的大喜事，可是外祖母卻因舅母有孕，重提起給舅父納妾的事情，舅母自然不高興。因為這事舅父也已經(jīng)什么道理都與外祖母講過了，沒想到這老太太還是這般不死心。可是母親畢竟是母親，這次舅父便又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本以為這事就這么算了，沒想到老太太卻并沒有這樣想，趁著這幾日舅父清明休沐，竟就把那女子悄悄接進(jìn)了家里，放到了舅父的書房之中。晚上舅父回書房休息，便見著那女子衣不遮體的坐在那里，氣的舅父直接把那女子裹了被子，提到了老太太的房中，和老太太大吵了一架。舅母聽說了這事更是哭成了淚人，連夜就回了娘家。

　　“現(xiàn)下老太太放下話來，說咱們阿郎已經(jīng)看過姑娘的身子，污了姑娘的清白，便是不娶也得娶。阿郎什么話都說盡了，可是老太太就是不聽。啊郎沒了辦法，讓我來請夫人回去，好好勸勸老太太。”

　　母親憂心，這樣的事不是沒有發(fā)生過，可是從沒鬧得這么大過。原本的嫂嫂是哥哥還未及第時母親做主給哥哥說下的一個鹽商的女兒。性子軟弱，這家里自然什么都是外祖說了算。可是這位新兒媳卻是精明能干的，出身又高，兒子也護著，老太太說不了，這家里的事自然也做不得主了。老太太說一不二了一輩子，怎么能忍得了。偏偏這位新兒媳又處處周到，老太太再是挑剔，她也全都承受，讓人說不出錯來。想來老太太也是真的沒其他法子，才想出這么個辦法。真是荒唐，自古哪有老娘給兒子納妾去分兒媳婦的寵的？這事說到哪兒，都是丟人。

　　“娘，娘。這是怎么了？怎么……病了？”母親看著床邊舅父一臉無奈的樣子，便知道又是老把戲。

　　“你個死丫頭，你怎么才回來呀，你再不回來恐怕都見不到你娘了?！蓖庾婺嘎曇艉榱?，中氣十足，生怕這里里外外的人都聽不見似的，“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兒子，現(xiàn)在卻胳膊肘往外拐。我是一心為著家中興旺著想啊，如今卻要這樣被自己的兒子糟踐，我還活著干什么？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啊……讓我去死……讓我去死……”說著便掙扎著下床，要去撞墻自盡。一伙人好容易拉住了，也還是個哭。坐在床上把這家里上下都要罵遍了，就連入了土的老太爺也不放過。舅父實在是忍無可忍?？墒亲约旱哪赣H像個潑婦一樣的罵街撕鬧，難道他還能動手不成，只能拂袖而去。

　　母親見外祖這個樣子，也是覺得不成體統(tǒng)，叮囑近身的媽媽好好照顧，便去找舅父。

　　“哥，嫂嫂還好嗎？”

　　“我去看過，胎相還好，就是這事一出，難免神思煩憂，吃不下什么東西?！?p>　　“這頭三個月最是要緊，還是要趕緊解決這事，把嫂嫂接回來才好。曹大人可有說什么？”

　　“岳父聽說了這事，氣的摔了茶碗。我跪地起誓，好說歹說，絕不叫云淇（舅母的名字）受委屈，這才稍稍平息怒火，沒有發(fā)作起來。不然......這府里怕要更亂了?！?p>　　“那姑娘呢？是舅父送來的？”

　　“是，是舅父的庶女，只比清瀾（舅父的大女兒）大兩歲。你說母親她也真想的出？”舅父氣的直敲桌子，可也是沒有辦法。

　　“你的官越做越大，舅父自然希望你能多多照應(yīng)家里。母親霸道慣了，不喜歡嫂嫂管家。若是這個姑娘得了你的喜歡，舅父家便更多依靠；妾室得寵，到時你與嫂子離心，母親自然能重新當(dāng)家作主。這倆下里，可不就是一拍即合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有什么好辦法？曹家對我多有提攜，舅父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在這官場也是對我多有助益，這……我與母親多番說過這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可是她只顧著自己那點只手之權(quán)，什么道理都聽不進(jìn)去。你說她一個婦人，又是我的母親，我這......真是打不得、罵不得、違逆不得，眼看被逼到絕路上了?！?p>　　“是啊，全是因為她是咱們母親?！痹灸赣H對外祖母就甚是冷淡，所以連著我也甚少回去，只是行些禮數(shù)規(guī)矩也就罷了?！案赣H被她氣的早逝，先嫂嫂也因為她郁郁難產(chǎn)也亡，我嫁入國公府，何等不易，剛剛新婚她就逼我去求官人給舅父家的那幾個混小子封官，她當(dāng)我是真的嫁給了天王老子，想給誰封官就給誰封官嗎？”

　　“是，母親的不是我都知道，你的難處我也明白?？墒撬吘故窃蹅兡赣H，咱們?nèi)羰钦娴膶λ鍪裁?，這讓外面可怎么說啊？”舅父剛剛升官，這不孝生母的罪名可是萬萬承受不起的。

　　“可是哥哥，現(xiàn)在她就已經(jīng)做出這許多糊涂事來，若是再一味容忍，怕是有一天會把咱們?nèi)叶假r進(jìn)去。”

　　“這……”為著聲名，舅父始終下不了這個決心。

　　“哥哥放心，這是咱們親生母親，我也不會真對她做什么，不過使些手段，以后還是要好吃好穿的供著?！?p>　　“妹妹說的是，現(xiàn)下是已經(jīng)有了主意？”

　　“母親年邁，在這京城中也是沒有倚靠，若是沒有舅父的助力，她只身在京城也就折騰不出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

　　“舅父生意做的雖然好，可是他那幾個兒子實在不成器。我看來看去，只有他那個三兒子還算爭氣，娶的媳婦也是個精明能干的?！?p>　　“可是那三兒子是個庶子，平日里打打雜也就算了，能做的了舅父的主？”

　　“現(xiàn)在不能，咱們讓他能不就行了。舅父那幾個兒子早就吵著要分家，要不是舅父攏著，早就散了。母親是嫁出去的女兒，咱們也不好回去折騰，好在叔伯公還在。他家那個讀書的孫子眼看也要進(jìn)京趕考，自然是希望有人照拂，哥哥給他家去一封信，他自然能幫咱們把這事辦了。再給那位三哥兒知會一聲，舅父也老了，這些年家業(yè)大多也都是他在一力支撐，已經(jīng)有了掌家之實，分家之后奉養(yǎng)舅父，再主理家事自然就師出有名?！?p>　　“可是，舅父其他那幾個兒子能同意？”

　　“他那兩個兒子吃喝嫖賭樣樣都沾，只要錢財分的夠多，他們樂不得的出去快活呢。”

　　“這倒也是?？墒蔷烁?.....舅父把女兒送過來本就存了心，我怕不會那么輕易的交權(quán)。”

　　“舅父也知道那幾個兒子不頂用，所以早早就帶著三哥兒做生意。他是個聰明人，這權(quán)早晚是要交到三哥兒手里。至于他那個女兒，我且領(lǐng)回去。她做這事沒有旁人知道，舅父既然想讓女兒嫁一個官宦人家，多些依靠，那咱們就賣他一個情面，我去求阿婆給她在成都府說門親事就是了。哥哥給舅父去信，就說不忍他的女兒委身求全，一定會給她找個好人家，保她平安順?biāo)臁Ｋ姷叫?，自然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以后家族昌盛畢竟還是要靠哥哥的，投桃報李，他拎得清?！?p>　　“那母親那邊，就這樣不管了？她總是這樣鬧也是家宅不寧啊?！?p>　　“她身邊的賴婆子是陪嫁過來的，陪了母親這些年，想來今天這樁事也是她去和老家通氣的。這個人不能再留在母親身邊了。她的老頭子替母親看管著潭州的莊子，就送她回去，讓他們一家團聚吧。母親病重，自然是下人們伺候不周，余下的女使也換上一批。嫂嫂進(jìn)門時不是新買了許多沒有根基的使喚人嘛，放兩個心腹過去自然能照應(yīng)。母親那邊你也不用去說什么，我去說就是了。你只管去曹家好好安撫，等過兩日府里安定下來就把嫂嫂接回來吧?！?p>　　“全聽妹妹安排?！?p>　　母親最是知道這個哥哥，什么一味容忍，什么寬仁孝順，不過是全等著她回來做這個惡人罷了。

　　母親帶著人便把屋子里侍候的人都趕了出去，劉媽媽守在門口，誰人都不準(zhǔn)靠近。

　　“你這是干什么？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竟敢到你娘老自的屋子里耍威風(fēng)??？”外祖看著眼前的人都被趕了出去，連賴婆子都被拉走了，氣的從床上坐起來罵。

　　“她們照顧不周，以致母親病重，實在是不得力。以后這院子里的人都會換上一批，嫂嫂定會再挑些得力的來照顧母親。母親的那個小侄女我也會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保管是清流官宦，能夠安享富貴的，母親不用擔(dān)心。至于哥哥的子嗣，母親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嫂嫂現(xiàn)在懷了孕，不論是男是女都是哥哥的骨肉，且嫂嫂還年輕，與哥哥恩愛非常，這樁事用著咱們替他瞎操心?！?p>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你哥哥若沒有兒子這偌大的家業(yè)以后怎么辦？我不過是想給你哥哥娶一個好生養(yǎng)的妾室，你們這是要干什么？難不成是要囚禁我嗎？”

　　“母親不用喊，這滿院子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了。至于你為什么非要給哥哥娶妾室？之前先嫂嫂去世時，你就想讓舅父的二女兒來做填房，現(xiàn)在嫂嫂過了門，你又想把舅父的小女兒塞進(jìn)來做妾。彎彎繞繞，不過是想把持著一家子的富貴，不肯撒手罷了?！?p>　　“你……你這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竟敢這樣說你老。嫁到了國公府，有夫家撐腰，翅膀硬了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我……”祖母從床上跳下來，拿起床邊掛著的雞毛撣子就朝母親輪了過來。

　　“嗯?！币宦晲灪?，母親生生的受下了老太太的這一下。

　　“你……”老太太似乎也驚著了，大娘子竟然不躲。

　　“今日我受你這一下，便算是最后的情分。以后你若肯消停，哥哥自會給你養(yǎng)老送終，保你富貴體面；若是還不肯，你孝期不肯為丈夫守節(jié)，便去青燈古佛下為父親的亡魂祈福，以求寬宥吧?！?p>　　“你……你說什么胡話？這都是……”

　　“有些話本不該我這個做女兒的來說，可你也要心里有數(shù)些?！蹦赣H撫了撫衣袖，最后留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吧?！?p>　　外祖母跌坐在地上，連眼淚都流不出……

　　母親回到府里我便趕過去問情況，可是母親什么都沒同我說。只是劉媽媽給她上藥時，那手臂上一道青紫的淤傷被我看的清楚。

　　后來一個從未見過的姐姐被祖母送到了老家成都，舅父也把舅母接了回來，只是告訴我們外祖母生病，叫我們最近都不要去請安打擾。

　　可是以往外祖母生病母親都要去跟前伺候湯藥的，不知為什么這次……

　　母親的臉色也不是很好，消瘦了不少。這中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們都不知道。不過隨著母親身上的淤傷消散，什么也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