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園中銀裝素裹,假山松柏皆披素氅,檐角冰棱垂掛如玉簪。東廊下搭起戲臺,地龍?zhí)炕饡円共幌ⅲw內焚著沉水香,眾貴客持手爐,圍坐廊下,笑語聲與遠處戲班試弦的錚琮聲相和。未時三刻,鑼鼓三通,戲臺帷幕徐啟。但見臺上云霧繚繞,原是樂師以熱湯蒸松煙,仿那仙境縹緲之態(tài)。金慶班班主率眾伶人跪拜謝恩,領班生角扮作楊延輝,頭戴駙馬盔,身披白狐裘,內襯杏黃蟒袍,足蹬厚底靴,眉目間英武中透出三分蒼涼。旦角鐵鏡公主則鳳冠霞帔,銀鼠斗篷映著雪光,眉間朱砂痣如一點胭脂雪,嬌俏中自有一段威儀。大戲由此開始,眾人喜樂紛紛。
花開兩支,各表一枝。前頭鳴鑼開戲,后頭李氏那邊也熱鬧起來,丫鬟、婆子、嬤嬤、看媽們在下人席就座,李氏的花廳里宋木頭早已經張羅開來。她住的院子名為“杏雨小筑”,取虞集《風入松·寄柯敬仲》中“為報先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之意境,前院多竹取“娥皇女英”之期許,如今能擺的地方都放滿了賭桌,四處是熙熙攘攘的婆子、小丫鬟、漢軍旗的哈哈珠子、蘇拉及其女眷,甚至有幾個守軍見前頭忙成一團也來湊熱鬧,別說雅致的院子意境,簡直一片狼藉,烏煙瘴氣。
清影在下人房里開了一桌擲骰子,只見那骰子在碗中叮當作響,眾人皆凝神屏氣,盯著那骰子。首局由清影先擲,但見她纖手輕揚,骰子在碗中滾動,片刻后停下,竟是個“六六六”的豹子。眾人皆喝彩道:“清影姑娘好手氣!”清影笑得合不攏嘴,道:“承讓承讓!”接著輪到奶娘王氏,她深吸一口氣,擲下骰子,卻是個“一二三”的小點。王氏懊惱道:“哎呀,今日這手氣不佳,看來要輸錢了?!毖诀呙Χ松媳P來,王氏賭氣扔下幾個通寶,引得眾人又是一陣歡笑。璃心躍躍欲試,她擲骰子時,眼神專注,手法嫻熟,竟擲出個“五五六”的大點。她得意地笑道:“看來今日我這手氣還不錯?!毙N房的四兒見眾人皆有收獲,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她雙手微微顫抖著擲下骰子,骰子在碗中轉了幾圈,停住后是個“四四四”。她喜出望外,拍手道:“我也擲出豹子啦!”眾人道:“你是四兒,果真就是四,這名字取得可好!”四兒笑著不說話,賭局漸酣,眾人興致愈發(fā)高漲。一時間,房中骰子聲、歡笑聲、喝彩聲交織在一起。這賭局之中,有人歡喜有人憂。那王氏,接連幾局手氣不佳,已輸了好幾回,臉上泛起紅暈,眼神也有些迷離。她口中嘟囔著:“今日這骰子怎的這般不給我面子?!鼻逵靶Φ溃骸澳?,風水輪流轉,說不定下一局你就轉運了?!?p> 宋木頭那里也是風風火火,但見花廳之中,早已擺好兩張精致的牌桌。一張桌上鋪著繡著金絲牡丹的錦墊,乃是玩馬吊之用;另一張桌上則鋪著素色綢緞,用于推牌九。幾個小丫鬟端上新沏的香茗,茶香裊裊。宋木頭招招手,讓她們也去下人屋玩,這兒有自己就夠了。馬吊牌在清代極為盛行,其牌面繪有水滸人物,共四十張,分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門。眾人圍坐馬吊桌前,宋木頭擔任其丫鬟的角色,將牌洗好,依次發(fā)牌。然后宋木頭手持牌,眼神專注,細細審視著手中牌面,心中暗自盤算著如何組合。她手中有一張“九萬貫”,又摸到一張“八萬貫”,心中暗喜,想著若能再摸到“十萬貫”,便可湊成一副大牌。
李氏則一邊看著自己的牌,一邊留意著眾人的神情。她見宋木頭面露喜色,心中便有了計較,暗道:“這宋格格定是有了好牌,我須得小心應對?!彼种杏幸桓薄八髯印钡捻樧?,正思索著如何出牌,既能保住自己的牌面,又能打亂宋木頭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