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陽古都的天際,被妖異的火光染得猩紅。那火光舔舐著秦武皇宮的飛檐翹角,曾象征人間至高權(quán)柄的宮闕,此刻正被漆黑如墨的濃煙裹著,皇道氣運在煙火里絲絲縷縷地散了,像被狂風(fēng)扯碎的錦緞。
皇宮燒得最烈的那片殿頂之上,立著個高瘦人影。暗水綠的八吉祥錦青衫在熱風(fēng)中微晃,腰間暗夜藍(lán)師蠻紋角帶勒出清瘦腰線,暗紅長發(fā)垂在肩側(cè),襯得眉眼愈發(fā)分明——那雙眼睛亮得很,卻沒半分溫度。他望著腳下塌了半邊的宮墻,喉間滾出句輕得像嘆息的話:“秦武,保不住了?!?p> 風(fēng)卷著火星子掠過去,他指尖捻了捻袖角,又道:“當(dāng)年帝尊若在,哪有今日?”末了扯了扯嘴角,語氣冷下來,“這帝景,還不配讓本閣主賠上性命?!?p> 話音落時,人影已掠下殿頂,腳步?jīng)]沾半分灰燼。他回頭瞥了眼皇宮,那煙火里翻涌的頹勢、人心的惶惶,乃至暗處藏著的齷齪,都像水落石出般映在他心里。他沒再停留,身影很快融進了梵陽城外的夜色里。
城郊的小院卻靜得很。老槐樹影落在地上,篩下片碎銀似的月光。
“爹爹,那顆亮閃閃的星叫啥呀?”三歲的小君趴在中年男子膝頭,小胖手指著天上最亮的那顆。男子指尖梳過孩子軟乎乎的頭發(fā),聲音溫得像院外的風(fēng):“那是天權(quán)星。”
“哦……”小君打了個哈欠,“那我要睡啦?!彼麖哪凶酉ヮ^滑下去,趿著小鞋晃進了臥房,門“吱呀”一聲輕掩上。
幾乎是門合上的瞬間,四道黑影“噗通”跪在院心,夜露沾濕了他們的甲胄,聲音帶著顫:“末將參見天子!”
中年男子臉上的溫軟霎時收了,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聲音沉得像壓著千斤石:“早說過,我不是天子了。宮里的事,我知道。不必再勸。”
“可是陛下!秦武不能沒有您啊!”為首的黑影抬頭,眼里是急惶。
“我不想說第二遍?!蹦凶釉捯魟偮洌苌砗鋈宦_層淡金氣浪——那氣浪里隱有龍影翻騰,壓得院心的草葉都彎了腰。
黑影們臉色驟變:“陛下……您這是……快踏入仙境了?”
男子望著臥房的方向,輕輕嘆口氣:“還差一步。”隨即揚聲道:“老痕,出來吧?!?p> 話音落,一道白影自云端落下,輕得像片雪。白衣人落地便跪:“微臣夕痕,參見天子?!?p> “你也來勸?”中年男子問。
“微臣不敢?!毕圻凳祝爸皇翘煜掳傩者€盼著您……”
“起來吧?!蹦凶訑[了擺手,眉峰鎖得更緊。
“天痕閣閣主?”院外忽然飄來個女子的聲音,清冽里帶著點冷意。
夕痕聞聲抬頭,見月光下走來個女子——紅潤的尖下巴微微揚著,碧色的眸子在夜里亮得驚人,堆云般的黑發(fā)垂到腰際,素白的裙角掃過草地,沒帶起半分聲息。他忙又躬身:“微臣拜見公主殿下。”
“免了。”女子抬手,聲音淡得很,“各位請回吧。我家早不摻和朝堂事了?!?p> 夕痕卻沒動:“微臣是來看看小天子的體質(zhì)?!?p> “他?”女子笑了聲,那笑意卻沒到眼底,“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一生就好,不必像我們這般?!彼龜[了擺手,“都回吧。”
“還請公主應(yīng)允……”夕痕還想說,卻見女子周身驟然漫開股寒氣——那寒氣里裹著死亡的冷意,院角的草葉竟瞬間枯了。
“滾?!彼煌铝艘粋€字。
“這是……仙的力量?!”先前那黑影失聲叫道。
女子瞥他一眼,算是默認(rèn)。她往前走了兩步,碧眸掃過院心眾人,聲音冷得像冰:“記住了,此后我家小弟,半步不許踏入京都。若違了,你們剩下這些人,也就沒必要活著了?!?p> “是!是!”黑影們哪還敢多留,連滾帶爬地退了,眨眼便沒了蹤影。
夕痕站在原地,臉色發(fā)白。
女子卻收了氣息,轉(zhuǎn)向他,語氣緩了些:“閣主,我母親有請。”她側(cè)身讓開,做出個“請”的手勢。
那夜小院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沒人知道。
只知道自那以后,秦武徹底覆了。人間沒了天子,亂得像鍋沸粥,年復(fù)一年,再沒人能坐上那至尊之位。